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温柔年华 作者:北小锦 文案 是谁说丑小鸭和天鹅不能好好谈恋爱的? 许梦旖眼中的楚华从来就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胖怎么了?不帅怎么了?他身上的每一个别人认为的缺点,都是闪闪发光的! 人们总是爱根据自己的喜好给事物作定义,一次的巧合叫做缘分,多年的相处叫做感情,分开又重逢的纠缠叫做命运。 你的命不好、他的命好、真命天子、命中注定……人们在描述命运的时候,往往带着强烈的情感,命运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从不会为人的情感而左右,或许也正是这不可预知和不能改变的强制力,它才让人们又爱又恨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华,许梦旖 ┃ 配角:许子期,苏年年,许爸爸,许妈妈,楚爸爸 ┃ 其它:女神,胖子,心机女配 ================== ☆、序言   许梦旖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妈妈是一名法官,爸爸是一个画家,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   她生下来的时候,早产,不足七个月,只有三斤,瘦弱得像只小猫一样,一度呼吸骤停没有体温。医生和护士都告诉她父母说这个孩子可能活不成,但她注定是个倔强的孩子,活下来了。   许梦旖不爱哭闹,安安静静地待在保温箱里,努力喝奶、努力睡觉。少了父母的陪伴她并不显得孤单,因为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只保温箱,里面装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上去和许梦旖不同,他很胖,胖到让人觉得他被装在里面憋得慌,应该给他换个XXXL的保温箱。许梦旖并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就从这两只咫尺相隔的保温箱开始,当然,她也没法知道,毕竟一个新生儿只会吃吃喝喝。   许梦旖满月的那天终于长到了正常体重,乖巧灵动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离开医院的时候,许妈妈和邻床的楚妈妈依依惜别。楚妈妈的儿子就是保温箱里的小胖子楚华,同样是被迫和孩子隔绝,两个母亲,像是被分配到同一个战场的士兵一样,结下了友谊,同病相怜、互相鼓励着度过煎熬。   许妈妈拉着小梦旖的手挥舞着:“梦旖,跟楚妈妈再见,跟华华哥哥再见。”   而这时的楚华小朋友又长胖许多,大概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勉强睁开小眼睛和许梦旖来了个对视。他看到了许梦旖小朋友手舞足蹈的欢乐样子,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留下对她的印象。后来楚华和许梦旖说起这事,许梦旖总是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一个月大的孩子怎么会记事?”   但楚华很坚定自己记得。   错过满月酒,成为许爸爸心头挥之不去的怨念,终于盼来小梦旖的周岁,他豪情宣布要摆六十桌来弥补宝贝女儿。   搞艺术的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疯子!许妈妈冷冷横他一眼,下了死命令:“最多六桌。”   通过医院,许妈妈联系上了楚妈妈,于是在生日这天,许梦旖再次见到了楚华。   楚华小朋友又刷新了记录,成长为一个巨婴!根据哥哥许子期的描述,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许梦旖就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汤圆,而楚华则是那口煮汤圆的锅。   以上的事情,大多数是听父母和哥哥的转述,许梦旖并没有什么印象。周岁宴过后,和很多消散于无形的人情一样,许家和楚家渐渐少了联系。直到命运又把他们拉到一起。   人们总是爱根据自己的喜好给事物作定义,一次的巧合叫做缘分,多年的相处叫做感情,分开又重逢的纠缠叫做命运。   你的命不好、他的命好、真命天子、命中注定……人们在描述命运的时候,往往带着强烈的情感,命运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从不会为人的情感而左右,或许也正是这不可预知和不能改变的强制力,它才让人们又爱又恨吧。    ☆、第一节   许梦旖一天天健康地成长,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   妈妈给她准备了白衬衣和格子短裙,配上白裤袜和小皮鞋,还有一头乌黑垂顺的长发,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她的名字,许梦旖像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小美人。   许爸爸抱着宝贝女儿,受着路人的注目礼走到阳光小学门口。与前来送儿子上学的楚爸爸不期而遇。   热情的许爸爸主动招呼:“楚老板,你也来送孩子上学啊。小华和我家梦旖一个学校真是太巧了。”   许梦旖乖巧地对楚爸爸喊了声:“叔叔好!”   这是妈妈教给她的,不管见了谁都要打招呼,男的都是叔叔,女的都是阿姨。   楚爸爸神情有些憔悴,但仍是保持微笑:“小梦旖,你好呀。”   楚爸爸把躲在身后的楚华拉到面前来,说:“小华,这是许梦旖小朋友,还记得吗?你们以后就是同学了,要做好朋友哦。”   楚华还是很胖,同时有些腼腆,听到爸爸说的话他仰起头看许梦旖。   真像个小公主!许梦旖依靠在爸爸怀里,手里拿着糖果,笑容甜美天真。楚华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口和裤腿都短了很多,让他显得更胖了。他莫名地生出一种感觉,但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低着头不敢再看许梦旖,鼻子有点酸涩。直到多年后听老师讲课讲到“窘迫”这个词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这个画面。   许爸爸和楚爸爸没有察觉到小男孩的心思,他们仍在寒暄。   “我老婆总是和我说要找时间去拜访你们,不过又想到你们做生意的很忙,怕给你们添麻烦。”   “我懂,我们也是。”   “楚妈妈最近在忙什么?”   “她……身体不大好,在医院里。”   “得的什么病?严重吗?……”   大人们的对话越来越沉重,小孩子虽然听不懂他们口中的字眼,癌症什么的,但是他们能听懂那字眼背后伤心绝望的语气。   梦旖看了看皱着眉头的两个大人,又看了看始终低着头的楚华,忽然从爸爸怀里挣脱,跳下来。   她伸出手,手心里是爸爸刚给她买的糖果,她把糖果全塞到了楚华手里,说:“别不开心了,我爸爸说吃甜的就会笑口常开。给你!”   楚华抬起袖子擦擦眼睛,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许梦旖:“给我的?”   许梦旖点点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朋友是要分享的。”   楚华还没做出反应,许梦旖牵着他的手往教室里走去,他愣愣地跟着,这一跟,就再也没甩开。   上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老师在上面叽里呱啦地讲课,楚华却盯着黑板旁边的时钟,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身后传来咯咯笑声,楚华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后面坐着的是班上最调皮的猴子,他在纸上画“乌龟”,然后贴在楚华的背上。   楚华知道,但是他没有点破。   “报告老师!”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打断老师讲话,许梦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楚华紧张地绷直了背,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面,在许梦旖面前丢脸,甚至要她来帮自己讨回公道,而且她可能会因此变成猴子下一个取笑的对象。   于是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老师说:“报告老师!我要拉屎。”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尴尬地咳嗽两声:“楚……华同学是吧?下次记得说文雅一点,要说上厕所。快去吧。”   那节课是当天最后一节,楚华没有回教室去上剩下的课,他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下课后,许梦旖拿着两个书包来找他,在他左边坐下。   许梦旖有点生气:“阿华,为什么你不让我告诉老师呢?”   楚华说:“没用的,老师不能一直保护我。而且,他会连你一起欺负。”   许梦旖说:“可是我们两个一起就可以对付他了。”   楚华摇头:“这种人离他远一点就好,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许梦旖歪着脑袋想了一阵,说:“你说得对,我们不理他就好。走吧,该回家吃饭啦。”   学校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回家去了。   楚爸爸来接楚华的时候,见到一旁的许梦旖一个人,便问用不用顺道送送她。   许梦旖摇摇头:“妈妈说要学会独立,我家离得不远,我可以自己回家。”   楚爸爸赞许地摸摸她的头,牵着楚华就要走,楚华却拽住爸爸呆在原地不动。   楚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小华,爸爸得去医院照顾妈妈,爸带你去小姑家晚上去接你,乖。”   楚华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说:“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你从来不去小姑家接我。”   许梦旖后来才知道,楚华的小姑家里有个酗酒的姑父,每天喝得烂醉拿老婆出气,有时候连楚华一起打。所以楚华很怕去小姑家。   许梦旖见到楚华的眼泪,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对楚爸爸说:“楚叔叔,不如让阿华去我家吃饭吧,吃过饭我让我爸爸送他回家。”   楚爸爸为难地看着许梦旖。   许梦旖说:“楚叔叔,其实我第一次自己回家,心里挺害怕的,可以让阿华陪我吗?我家就住在光明小区一单元一楼一号。”   楚爸爸看看一脸真诚的许梦旖,再看看倔强的楚华,只好妥协,他对许梦旖说:“那叔叔就让小华陪小梦旖回家吧。叔叔一会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说一下,你们两个要乖乖的,不要跟着陌生人走哦。”   许梦旖点点头。   等楚爸爸走了,许梦旖帮楚华擦掉眼泪,牵着楚华走往自己家,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暗沉,路边的街灯一盏盏亮起来。   楚华红着眼圈问她:“梦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许梦旖笑了笑说:“需要理由吗?”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人们常常觉得: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对你好。但如果对一个人好是以对方对自己好作为前提,那么这样的好应该由谁开始呢?   还有人觉得:我对你好,所以你也应该对我好。可如果对一个人好是以对方对自己好作为目的,那么这样的好又应该以谁作为结束呢?   楚华没有好看的外在,也没有讨人喜欢的性格,但是他对人很善良,他不忍心伤害别人也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伤害。许梦旖想,这样善良的阿华,值得被她温柔地对待。   许爸爸正在做饭,看到楚华,眉飞色舞地说:“小华来啦,来得正好,叔叔创新了一道菜。你有口福了。”   正在进门的哥哥许子期听到这句话,急忙退了出去,一边对许梦旖和楚华做了个口型:就说我不回来了,你们也赶紧撤退吧。   许爸爸拎着锅铲走出来,问楚华:“哥哥回来了吗?”   楚华尴尬地摇头,许爸爸怀疑地眯起眼睛,楚华又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直点头并毫不犹豫地指出许子期逃跑的路线,惹得许梦旖捂嘴偷笑。   一个小时后,许子期被爸爸拎回来,而许爸爸的创新被许妈妈皱着眉倒进垃圾桶。   许爸爸抱着垃圾桶痛哭:“你们这些不懂得欣赏艺术的俗人,呜呜呜……”   许妈妈白他一眼:“你这叫糟蹋粮食!”   许爸爸见状可怜兮兮地向女儿求助,谁知许梦旖也不理他,只一个劲地给楚华夹菜,一边说:“阿华,我妈妈做的这个可好吃了。”   许爸爸躺在垃圾桶旁,郁郁地说:“啊,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艺术家的人生啊,真是孤独……”   许妈妈见怪不怪地对楚华说:“吃饭,别理他,越理他越离谱。”    ☆、第二节   春去秋来,八年的时间转瞬就过去了。   楚华已经习惯了每天跟着许梦旖回家吃饭,饭后一起吃水果看电视的日子。   有一次,楚华在许家待得晚了,就给爸爸打个电话,留在许家过夜,和许子期共睡一间房。后来过夜也成了一种习惯。   偶尔,许家出游,许梦旖会把楚华也叫上,一家人挤在小车里唱歌讲笑话,春日踏青、夏日避暑、秋日赏叶、冬日观雪。楚华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自然。   楚华一开始还会帮许爸爸说话,但是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种许氏家庭喜剧,甚至学会和许梦旖、许妈妈、许子期一起吐槽许爸爸。   这些习惯,让楚华觉得很温馨。   许爸爸把第不知多少张有楚华的照片贴在家庭照片墙上,满意地点点头,感叹:“能把一家人拍这么好看,也就是我了。”   楚华啃着苹果路过,听到许爸爸这样说,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知不觉,楚华在照片墙上已经占据了很多的位置。从一开始僵硬的笑容到最近一张,他的每一个变化都在这面墙上记载着。他每次看到这面墙,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感动。   许爸爸回头看见入神的楚华,偷偷从他手上抢走半个苹果,啃起来,一边含糊地说:“臭小子你今天不上课吗?快迟到了。”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和许梦旖的声音:“糟糕糟糕,要迟到了!哥,是你把我闹钟关了对不对!”   许子期听到妹妹的指责,大喊冤枉:“我才没时间做这种事,一定是阿华。”   许梦旖一边穿鞋一边朝楚华挥挥拳头,说:“臭阿华!”   楚华无辜地两手一摊,给了她一个“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一定是我旁边这个人”的眼神。   不巧这眼神被许爸爸发现了,许爸爸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敲在楚华头上,他心虚地对女儿呵呵一笑:“遥控器没电了我能怎么办?只能借用一下你闹钟的电池嘛。哎呀没关系,一会爸爸开车送你们去上学。”   许妈妈从厨房探出头:“许梦旖!吃了饭再走,楚华、许子期!统统过来吃早饭。”   许妈妈转过头对许爸爸说:“车子不是借给孩子姑姑了吗?你要拿什么送?”   许爸爸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空气中传来尴尬的气息。   十分钟后,许梦旖拉着楚华在路上狂奔。   楚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就是迟到嘛,梦旖你的形象不要啦?”   许梦旖黑着脸,脚步一刻不停:“少废话!快跑,我的人生里没有‘迟到’两个字!”   许梦旖的人生里没有的字很多,“迟到”、“差生”、“不合格”等等,楚华每次听到都会露出无奈而宠溺的笑容。   当他们终于跑到了学校门口,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许梦旖仿佛得到了冠军一样开心,楚华看着许梦旖笑也开心地笑了。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觉得去打扰是一种罪过。   学校门口站着一个沧颓的熟悉身影。   许梦旖眼尖先发现:“楚叔叔。”   楚华闻声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爸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爸?你来学校干嘛?”   楚爸爸脸部抽动两下,取下眼镜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艰难地开了口:“小华,你妈妈她……今天早上,去了。”   犹如一颗雷在耳边炸了,楚华看着爸爸的嘴巴一翕一合地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刚才那句话像个咒语绑在那跳动的生命之源上,死死勒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梦旖震惊地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阿华?连她都这样震惊和难过,她的阿华呢?她转过头去,楚华那胖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都白了,那个茫然的眼神像把刺刀刺进她的心。她扶着楚华的胳膊,十分担心他会晕过去。   小时候,外婆去世了,小梦旖问许爸爸:“什么叫去世?”   许爸爸摸摸她的头,说:“去世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永远见不到了,好残忍。   当时妈妈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像以往一样冷静淡定,但是当客人走了,妈妈抱着她嚎啕大哭。   妈妈说的话她一直记到现在,她哭着说:“我没有妈妈了,女儿,我从今往后就是没妈的人了。”   妈妈是什么人?妈妈是□□,是灾难面前挡在前面的铜墙铁壁,是受到委屈时脱口而出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得到幸福无论如何也要和她分享的人。她的双臂从你的生命还没形成的时候就开始拥抱你,她的双唇为了你的降临而咬破,她的双眼从看到你的第一刻直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离开你,无论你是好是坏她都包容,为你受任何苦都无怨无悔。   楚华从懂事开始,就只能在病床上看到母亲,但是母亲总是用很温暖的眼神看他,用手摸他的头,抱着他在病床上给他讲故事。他已经记不得母亲健康时候的样子,回忆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呕吐的声音。病魔把他的妈妈折磨得十分消瘦,他的妈妈没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不能给他做饭帮他洗衣服目送他出门上学看着他放学回家。他不止一次听到妈妈的哭声,很细很小,担心被丈夫和儿子察觉而隐忍着的哭声,为自己年轻的生命,为对丈夫和儿子的亏欠,为治疗的痛苦,为委屈的不甘的遗憾的一切。   他曾经好恨老天,好恨折磨他妈妈的病魔,明明他和妈妈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凭什么要让妈妈生病?但是妈妈却告诉他:不要怨恨,不要把有限的时间用来憎恨没有意义的事情,把时间和生命给爱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努力去爱,不要恨。   病房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他用手轻轻摸着妈妈的脸,把自己的脸贴在妈妈脸上,轻轻地说:“妈妈,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好努力,好努力,你不想我和爸爸伤心,所以很努力地活着。”   “我每天醒来都会向老天许一个愿望,希望你不再受到疼痛。”   “一定是我很听话,所以老天听到我的愿望了对不对?你不会再痛了对不对?”   “你放心,我不难过,你在天国不要担心我。”   眼泪从楚华的眼睛流到妈妈紧闭的双眼上。   “可是妈妈,我好想你,我还是好想你,妈妈,妈妈,我的妈妈……”   一声比一声撕心,楚华呜咽着抱紧妈妈冰凉的身体。   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的呼唤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许爸爸许妈妈帮着楚爸爸办理楚妈妈的身后事,许梦旖和许子期一直陪着楚华。   从火化到下葬,楚华没有再流泪,许梦旖却越发觉得心疼他。   楚妈妈头七的晚上,许梦旖在楚家陪楚华坐在阳台上说话。头顶满天繁星,一只扑棱着翅膀的白色飞蛾停在楚华的椅子上,过了很久也没离开。   楚华突然说:“梦旖,你喝过酒吗?”   许梦旖被问得蒙了:“小时候不小心当饮料喝过,长大后就没有了。”   楚华从爸爸书房拿出一瓶洋酒和两个酒杯。许梦旖惊得长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出话来:“阿华,你冷静点,别想不开啊。”   楚华笑了:“瞧你说的,喝酒而已,又不是喝□□。”   说着倒了两杯,一杯多一杯少,少的递给许梦旖,他说:“这酒劲有点大,你不能喝太多。”   许梦旖“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揪着楚华的耳朵说:“你怎么知道这酒酒劲大的?”   楚华一边饶命一边毫不犹豫地出卖战友:“是你哥,你哥有时候会找我陪他喝酒,疼疼疼,梦旖我错了……”   许梦旖拿出随身的记事本,记下:未成年喝酒带坏阿华。   楚华看着那厚厚一本的坏事记录,说:“还在记这东西呐。”   许梦旖狡黠地一笑,说:“可别小看它,我哥这么听我的话都是因为我这小本上记着他所有的秘密和糗事,以后等他结婚了,敢欺负我嫂子我就把这小本送给我嫂子。”   楚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聊着天,一杯又一杯的洋酒喝下肚,楚华开始有点发晕,但许梦旖却始终清醒。楚华把头靠在许梦旖肩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许梦旖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楚华看到许梦旖的小脸红扑扑的。   “梦旖。”   “嗯。”   “我没有妈妈了。”   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   许梦旖不说话,抱着他用手轻轻在他背后拍着,任凭他的眼泪放肆流在自己身上。    ☆、第三节   楚华再次回到班上,是半个月后,天气越来越炎热,吊带裙、短裤开始席卷整个第一中学。   在青春期荷尔蒙的作用下,初中生集体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变化,有的女孩长出了青春痘,有的女孩迎来初潮、开始发育。而男孩的变化比较一致:越来越躁动。   “喂!死胖子,别挡着路,人胖呢走路的时候就要挑宽一点的路,知道吗?”猴子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嚣张而猖狂,总是跟在他身边的猴群们也跟着他哄笑。   楚华虽然不想搭理他,但命运好像故意要他为难似的,整整八年他和猴子都在一个班上,如嚼过的口香糖,想甩也甩不掉。   这时,班长过来训斥了猴子几句,替楚华解围。猴子走过楚华身边的时候,用肩膀撞了撞他,说:“行啊,现在有人撑腰了。班长大人现在也要开始收小弟了,惹不起。”   等猴子走了,班长拍拍楚华,说:“别在意,他不敢对你怎样,就是个嘴欠的Loser。”   楚华回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从这一天开始,班长频频出现在楚华周围,帮他解决猴子带来的困扰,也帮助他学业上的难题。   快期末的时候,班长主动提出帮楚华补课。   楚华为难地说:“我爸最近不在家,我都是去朋友家借住,不大好意思麻烦你帮我补课。”   班长笑着说:“这样啊,没事,那我们可以约在KFC,那里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空调。快期末了,我也是作为朋友的立场想帮帮你嘛,你不想考好一点吗?”   楚华只好答应了。   当楚华告诉许梦旖这件事的时候,许梦旖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说:“补课?你什么时候需要补课了?为什么不找我补?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哥哥么。”   楚华摸摸她的头发,说:“这颗小脑袋平时学习都够累了,回家还给我补课,什么时候烧了主板就惨了。乖,我将来还指望靠这颗小脑袋混口饭吃呢。”   许梦旖脸一红,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拨下来,说:“你那么讨厌,本小姐才不接给你补课这种砸招牌的事,爱祸害谁祸害谁去吧。”   楚华临出门前,许梦旖对他说:“我总觉得,你们班长有点奇怪,但是也说不上来,你自己注意着点。”   楚华一边绑鞋带一边说:“好。”   许梦旖又说:“钱带够了没?”   楚华回:“带了。”   许梦旖说:“公交查好了吧?别坐过站了。”   楚华笑了:“行了,管家婆,你想跟我一起去就直说。”   听到“管家婆”三个字,许梦旖脸红到了脖子根,她说:“谁要跟你一起去了。”   楚华到了肯德基,班长已经占好了座,并且点好了饮料。但是当他看到楚华一个人来的时候,眼睛里多了点失望的神色。   楚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只一眼,他就明白了这失望背后的意思。   许梦旖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从小学开始,关于许梦旖的言论就没有停止过。成绩好的女生很多,成绩好又长得漂亮也不少,但是许梦旖却只有一个。她总是穿干净整洁的白衬衣和格子裙,家境好,气质又好,整个人像个贵族小姐。在众多女生中,自然脱颖而出,格外惹人注目。   然而这样优秀的女生,却总是喜欢和一个胖胖的男孩一起。大家一开始猜测楚华家境特别好,是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不然凭什么吸引校花呢?但是初二的时候,楚华妈妈病重,学校决定帮助楚华所以进行了爱心募捐,大家这才知道,楚华家庭没那么好。但也是因为这样,校花的追求者们有了更多的动力:不存在竞争力的对手不是对手,且,不在意朋友的外貌和身世的善良校花更加让人喜欢了。   小学的时候,就时常有男孩借着和楚华打好关系接近许梦旖。楚华那时候并不知道,每每都会上当,不仅自己心里受伤,还给许梦旖带来不少烦恼。   有一次,一个男孩从楚华那里要到了许梦旖家的电话号码,就开始天天给许梦旖打电话,甚至三更半夜地也打。害得许爸爸只好换了电话号码。从此以后,楚华在交友方面特别谨慎,在学校也越发低调。   楚华看着桌子上的三杯可乐,问:“班长,你有朋友要来吗?”   班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没,我比较容易口渴。”   楚华看也不看他,拿出书和笔记本,说:“既然不用等人,那就开始吧。”   楚华在纸上写了一道题让班长做,班长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三杯可乐都被他喝完了,纸上只写了一个“解”字。   “楚……楚华同学,你确定这是咱们初二的题吗?”班长擦了擦汗,问到。   其实,楚华并不需要补课,老师讲过的知识他都细细地记着,只是考试的时候,他会掐着分做题,不会考得特别好,也不会考得特别差。他认为,学习不是用来炫耀的,学到了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楚华轻描淡写地笑道:“这是高三的几何题。”   班长傻眼了,说到:“高三?开什么玩笑?”   楚华把书和笔记本收回书包里,说:“你是奔着什么目的来的我很清楚,只想提醒你一件事,许梦旖有个绝对妹控的哥哥,今年读高三,想要追到许梦旖,要先过他哥哥那关。以你现在的学识,看来要很努力了。”   楚华临走前又回头说了句:“对了,忘了告诉你,就算过了她哥哥那关,还有我这关。”   说完,微笑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回家的路上,楚华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心中说没有一点丧气是不可能的。长期以来,同学不是排斥自己就是利用自己,真心真意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太失败了。   楚华又转过头,看着公交车上的乘客们。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有这种苦恼呢?   车上有一群讨论韩国明星的小女生,看上去和楚华差不多年龄。有许多或独自一人或成群结队的上班族,面上带着疏远的神情。还有几个老人,手里拿着某旅行社的旅行袋,应该是刚在外面玩了回来。   小女生的感情简单直接,喜好相同的就是朋友,喜好不同的就是路人甚至敌人。但楚华只听了几句她们的对话就觉得头疼,什么十三个人的团队,搞什么的?踢足球吧多了,打橄榄球吧不够。   上班族的感情就比较复杂,面对面的时候好像是朋友,背对背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这一天,他目睹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职场战争,这导致他对上班究竟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压力产生了兴趣。   那是四个大概是某公司基层员工的人,一开始他们吐槽共同的老板。从老板的小三八卦到老板家的狗,但是话题还是挺明显的:无良老板人品太差,他们宁愿一起跳槽也不想继续待下去。然而!到一个站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下车了。笑着告别他以后,剩余三个人的话题变成了:刚才下车的那男人超级抠门。从他上班蹭车讲起,到他下班蹭饭,再到他混乱的私生活,其中两个女的表示:绝对不会跟这种人多交往,以后见到要绕道走。还没等楚华惊讶过来,又一个人下车了,话题迅速转成了:刚下车的那女人是个墙头草,刚刚怂恿大家跳槽其实是为了挣表现。楚华一脸漠然地听着,不多时,只剩下一个最后女的了,他以为这就是结局,但好戏才刚开始上演:只见女人掏出手机开始给闺蜜打电话,把刚才一起的三个人和她的老板全吐槽了个遍,整个过程就没听见一句好话。楚华心里暗暗地想:大概他们每个人下车以后也都是这样吧。   终于等到那女人也下车了,楚华长舒一口气,成年以后的世界就这么复杂吗?余光看到身边的老爷爷和他做了同样的事,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爷爷手上拎着两个旅行袋,想是替他老伴拿的吧。   老爷爷一直盯着楚华看,直盯到楚华觉得不搭话都不太礼貌,他问:“老爷爷,你们这是上哪玩去了吧?”   老爷爷呵呵一笑,说:“是呀,很多年没和老同学一起去玩了,刚从山里回来。这一次……”   忽然,楚华兜里的手机响了,楚华一看,是许梦旖发来的短信:顺路买点鸭脖和汽水回来,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脑海中蹦出许梦旖撒娇的模样,楚华不由自主地笑了。   老爷爷看他的表情,说:“女朋友吧?”   楚华的胖脸一下子红了,他正要否认,老爷爷却说:“好好珍惜吧,千万不要像我这样错过一辈子最爱的人,只能在最后一次相聚的时候帮她拿拿包。”老爷爷说着,看向前排一个老奶奶,老奶奶身边还有一个老头,两人笑得十分甜蜜。   楚华说不上来当时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几十年的痴心和隐藏,老爷爷的故事一定很长,他很想知道,但是又怕引老人家伤心。他一直看着那对恩爱的老夫妻,一时幻想那是将来的自己和许梦旖,一时又幻想那是将来的许梦旖和那个最终配得上她的人。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都还是愣愣的,都没太注意到有个小小的身影什么时候起跟在自己身后。忽然,一双手揪住他的耳朵,终于把他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许梦旖说:“我的鸭脖和汽水呢?”   楚华说:“你怎么出来了?”   许梦旖说:“幸好我自己出来了,不然不仅吃不到鸭脖和汽水,连人都会丢了呢。”   楚华笑笑:“瞎说什么呢?”   许梦旖指了指前面的路,楚华这才看见自己刚才没注意到的路上放了警示标志,标志背后是一个大坑,而他离大坑就差那一步的距离。好险!   楚华对她抱歉一笑,主动拉起许梦旖的小手往回头路,说:“走吧,去给你买鸭脖和汽水。”   许梦旖呆呆看着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脸颊滚烫,或许是第一次被紧握,她从来没注意到过那只手这么大,这么温暖。    ☆、第四节   第二天回学校,班长又对楚华恢复了冷淡,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敌意。   楚华并不在意,仍是过自己的生活。但有人坐不住了,猴子看清局势,断定楚华不再受班长保护,处处跟他为难。   “喂,胖子,你人品够差呀,这才几天,连主人都不要你了。”猴子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到了楚华的桌子上,“喂!跟你说话怎么不看着人呢?别人跟你说话要看着别人知道不?没礼貌。”   说着,猴子拿起尺子去拍楚华的脸,看到他脸上的肉被拍得一颤一颤的,猴子跟自己的同伴说:“嘿,这样还挺好玩的,谁想来试试?”   楚华伸手就将尺子抢了回来,他胸口翻涌着血气,八年来的耻辱在那里熊熊燃烧。   猴子第一次见楚华反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破口大骂:“还敢还手,猴爷打你是给你脸呢!别以为自己死了个妈没人管就成天不拿正眼看人,猴爷……”   猴子后面的话再也没人知道,因为楚华噌的一下站起来,单手掐着猴子的脖子将他拎起,他在半空中挣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华初二的时候已经长到一米七,加上身材胖,把猴子拎起来的样子像一头巨熊。充血的眼睛,凌厉的神情,让人想到野兽把猎物脖子一口咬断的凶狠。所以说啊,永远不要对善良的人太过分,因为你不知道他压抑的理智下面有多可怕。   楚华双眼始终瞪着猴子,一字一句地说:“别他妈惹我。”   直到猴子双眼开始翻白,楚华才将他扔到地上,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滚。”   猴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周围的同学对趴在地上的他指指点点,自认为是学校风云人物的他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可他又不敢再动楚华,只得连滚带爬地跑出教室,临走前狠狠留下一句:给猴爷等着,有种别走。   猴子在班里横行霸道久了,根本没人同情他,他走的时候甚至有女生拍手称好。   一个平时也饱受猴子欺压的男生站起来对全班说:“都别告诉老师,这是猴子自己找的。”全班很默契地互相对视,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楚华平复了心情,重新坐回座位,他第一次尝到了胜利的滋味,这让他终于看清,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窝囊。生命只有一次,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底线是用否定的方式制定的,没有谁不应该挺直腰板生活。   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三分钟后许梦旖就知道了楚华和猴子打架的事情,十分钟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许梦旖一点不担心她的阿华会被猴子那种家伙打伤,她第一反应是有没有人去向老师告状?在学校打架是会受处分的。   上课铃声打响了,许梦旖还是决定冲出教室。她悄悄伏在楚华班的后门外,轻轻拍了拍教室门,对里面说:“同学,麻烦你跟楚华同学说一下,我是许梦旖,我找他有事,让他跟老师说上厕所出来一下。”   她刚说完,教室门打开了,楚华就在教室后门的位置坐着,看到她,一把把她拉进来。   许梦旖慌张地躲在楚华椅子后面,说:“你疯了,让你们老师看见的话,我会被骂的。”   楚华坏坏一笑:“你逃课就不怕被骂了?”   许梦旖瞪他一眼,打开门就要溜出去,出于心虚她一直低着头。   这时,楚华站起来把门关上,她又拉开,他直接锁了。许梦旖惊恐地抬头,低声直呼:“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楚华看着许梦旖做贼心虚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地笑,过了许久才告诉她:“这节是体育课,教室里没人。”   说着,把许梦旖从地上拉起来,许梦旖一看教室果然没人,抬手就给了楚华一记拳头,说:“不早说,害我紧张半天。”   揍了人许梦旖又心疼起来:“我没打疼你吧?怎么就知道笑呢?不是疯了是傻了?”   楚华把事情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梦旖,许梦旖叹气说到:“猴子真是得寸进尺,想不到上初中以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对了,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回想起许梦旖刚才的样子,楚华很难憋住不笑,他说:“我走了谁来给你开门呢?”   许梦旖气鼓鼓地说:“我担心你被老师处分嘛,没想到你们班的同学还是挺讲义气的。”   楚华摸摸她的头,说:“我没事,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去上课了吧?”   许梦旖说:“嗯,你也赶紧去上体育课吧,虽然体育是副科,但是……”   楚华抢着说:“但是你的人生里没有‘旷课’两个字嘛。”   虽然楚华没事,但是许梦旖的心还是突突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教室门口,实在是不安,决定就算是旷课也要保证楚华是安全的,就算放学也不能放松警惕,最好是让哥哥来保护他。   于是她又折返回楚华班门口,她一回来就看见楚华班窗户上闪动着几个人影,跑近了才看到四五个又高又壮的高中生把楚华按在墙上打他,左手手腕处也被割了一刀,血喷溅出来。   她跑过去,大声尖叫:“你们干什么!”   眼见事情败露,高中生们对视一眼,分散开往外跑。   但许梦旖的尖叫声在走廊的回声作用下显得更加响亮,几秒钟内附近班正在上课的老师就赶来了,不到一分钟,整个楼层的老师都寻着声音赶来了,然后没老师看守的学生也来了,人群把初二六班的门口围了个结结实实,作案的高中生很快被控制住。   此时许梦旖已经第一个冲进教室,直奔楚华而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许梦旖用小手压住楚华伤口附近的动脉血管,但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很快她浑身都是鲜红的血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但是她人却格外冷静,对老师喊到:“赶快打120,去仁爱医院,那里离学校最近,告诉他们动脉破了,让他们准备好血浆,A型血,要快。”   楚华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抓着许梦旖的衣角,艰难地说:“梦……旖……我没……”   许梦旖用肩膀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笑着说:“我知道,你没事,你会没事的。”   急救室外,许梦旖面无表情地坐着,身边是走来走去的老师和同学,有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许梦旖啊,果然是校花,好有气质。”   “你刚才是不在场没看见,连老师都被那场面吓傻了,满地都是血,她还能冷静地一边抢救一边跟老师说:‘快打120,去仁爱医院,让他们准备血浆,A型血。’超级有型!”   “是啊是啊,太帅气了!就像妙手仁心里面的邵美琪一样。”   “切,只能说气质比较像吧,许梦旖才没那么老,我觉得像蔡少芬多一点。”   所有的声音许梦旖都听不见,她直愣愣地盯着面前急救室的灯,从来没觉得时间是这样漫长和没有意义。   许梦旖一生中很少被什么事情真正吓到,一个小时前教室里那一幕可谓是她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可怕的一幕,仿佛是一场怎么挣扎也醒不来的噩梦,即使她掐着大腿保持冷静,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医生走出来宣布楚华没有生命危险,听到医生的宣布,师生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护士一再向他们警示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许梦旖茫然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欢呼庆祝的师生,她拉着医生反复向医生求证:“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是真的吗?”   医生被这浓烈的氛围感染,也变得有点激动,拉着许梦旖的手一直点头,不断地回答她:“是的,我没骗你,是真的。”   一颗心终于落到地上。   然后,后知后觉的害怕才席卷而来将许梦旖淹没,终于,她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医生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放心吧,没事了,是你做的急救吧?做得很好,血型通知得也很及时,为抢救争取了很多时间。”   一旁的老师和同学也来拥抱安慰她。   许梦旖抽泣着摇头,只有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停下来的,没有人能明白她的心情,就在一个小时前,如果她没有回到那间教室,那么可能一个小时以后楚华才会被人发现,等送到医院,可能就是一具已经冷透的尸体了。   楚爸爸赶来的时候,看到许梦旖哭得那么惨,撕心裂肺的,吓得他脚都软了。知道事情的始末后,他拉着许梦旖的肩膀,和她一起哭得一脸眼泪鼻涕,激动地说:“小梦旖,你救了小华……我……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谢谢……”   许子期也在第一中学读高三,听到风声就赶紧赶来,他一来,看到楚爸爸和妹妹抱头痛哭的样子,仿佛知道了什么,顿时红了眼圈。恰巧这时,父母的电话打来,只听许子期强忍着悲痛对电话那头说:“爸妈,那臭小子他已经……”   还没挂断电话,许子期就忍不住趴在墙上哭了起来。   一旁的女生捅捅身边同伴,指着许子期问:“你看,那个人哭得好惨,他在哭什么?”   同伴茫然地说:“不知道啊。”   女生说:“诶?那个人是不是高中部的许子期啊?”   同伴说:“怎么可能?许子期?那个人哭得跟傻逼似的,怎么可能是我男神许子期。”   女生点点头:“确实很傻逼。”    ☆、第五节   病房里,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楚爸爸和许家的人。   许妈妈和许爸爸正在严肃地教训儿子。   “你这孩子,在电话里面瞎说什么?害得我和你爸魂都没了。”   “就是说啊。”   许子期一脸无辜:“你们是没看到,我到医院的时候楚叔叔和梦旖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我就以为……”   许梦旖已经恢复了镇定,死不承认刚才那个一脸狼狈的人是自己:“谁说我哭了?你眼花!我才没有哭。”   许子期转头向楚爸爸求助:“楚叔叔,你说,我是不是眼花?我来的时候,你们明明就在哭对不对?”   楚爸爸看看许梦旖的给的眼神,偷偷一笑,握拳假装咳嗽:“刚才有点乱,我也记不清了。”   许爸爸一边吃着果篮里的苹果一边点头:“就是你眼花了。”   许子期气的直跺脚,仰头无语问苍天,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晚上,楚爸爸劝许梦旖回去休息,她却坚持说:“我要看着阿华醒来,等他醒了我就回去。”   许爸爸说:“老楚啊,我这女儿倔得很,不看到小华醒来她是一定不会走的。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一下,也好给小华拿些日用品来。”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许梦旖和楚华,病房里重归宁静。   许梦旖用沾了水的毛巾给楚华擦身体,她擦到楚华左手上的伤口时,想起了医生对她说的话:“生命是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这只手以后不能提重物,也不能过度使用了。”   许梦旖拉着那只手,担心地说:“医生说你以后不能正常用这只手了,可是你偏偏是个左撇子。”   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那可怎么办?”   许梦旖没发现,继续说:“是啊,怎么办呢?”   楚华虚弱地说:“那你以后来当我的左手吧。”   许梦旖转过头,双眼含着晶莹的泪珠,给他一个暖暖的微笑:“好呀。”   楚华受的伤不算严重,左手伤口愈合以后就出院了。   出院后他一直住在许家,每天许妈妈都会给他熬汤,骨头汤、鱼汤、猪蹄汤,许梦旖则负责每天监督他喝牛奶、吃水果。   许子期常常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同时做些小抱怨。   “妈,鲫鱼汤是催乳的,猪蹄汤是丰胸的,你给他喝这干吗?”   “妹妹,你哥哥我最近觉得有点缺钙,你就不准备给你哥我补补吗?”   许梦旖头也不回地说:“好啊,最好顺便把脑也补一下。”   这让许子期备受打击。   一天晚饭后,许子期像往常一样一边做高考模拟卷,一边唉声叹气。   楚华则躺在床上,看着左手手腕不大不小的伤疤,忽然问许子期:“哥,你说,怎么才能像你一样?”   许子期一头雾水:“啊?”   他一想,楚华就快中考了,为了受伤的事功课落下很多,所以在苦恼成绩吧,于是说了句:“还能怎么,多看书。”   楚华仍然盯着伤口,说:“我是说打架。”   许子期敷衍道:“嗯,我知道,打架嘛……打架?”   老天爷似乎格外眷顾许家人,就像希腊神话里智慧女神雅典娜有个战神哥哥阿瑞斯一样,校花许梦旖还有一个校霸哥哥。   按理说,许梦旖这样的女生是很容易招人讨厌和妒忌的,但是她入校的第一天,许子期就向全校宣布这是他妹妹,敢欺负她就是跟他下战书,于是从来没人敢欺负她。即使他去了第一中学读初中,“许子期”这个名字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就消失在学校的流言蜚语中,反而更加出名,成为打架圈的传说。   许子期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走到床前拍了楚华一把,满脸兴奋地说:“小子,你也有这么有血性的时候啊,我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说吧,你想学啥?哥哥包教包会。”   楚华挑挑眉:“会变帅吗?”   许子期也挑挑眉:“当然!不是我说,你就是胖点,五官还是可以,练练拳脚,瘦下来肯定帅。”   末了觉得不够吸引力,又补充道:“炸天的那种帅。”   楚华说:“那好,明天一早,我们去跑步。”   许子期却把他从床上拎起来,说:“等什么明天啊,说干就干。先做二十个俯卧撑。”   楚华举起左手:“哥,我是伤员。”   许子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啊,把这事忘了,那做二十个仰卧起坐吧。”   当许梦旖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场面:一个一米七的大胖子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旁边一个一米八七的男子跟抽风一样做着仰卧起坐。   许子期一边做一边说:“这有什么难的?啊?你告诉我这有什么难的?做两个你就喘气,才做五个你就起不来了!”   许梦旖蹲下来,把牛奶递到楚华嘴边,一脸愁容地看着哥哥:“哥,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受什么刺激了?”   许子期看了眼像熊猫宝宝一样躺在地上喝牛奶的楚华,无奈捂住额头,痛苦地说:“呵呵,我想我是真的受到刺激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能一天建成罗马,明天早上六点跑步。”   楚华抬起头去喝牛奶,谁知这一抬头,视线正好从下往上往许梦旖穿的宽松T恤里面看去。若是里面有什么遮一下倒也罢了,偏偏她刚洗完澡,什么也没穿。她那发育得十分良好的女性第二性征,就这样被他以滑稽的姿势全、看、到、了。   楚华一个激灵,嘴里含着的牛奶竟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许梦旖好奇地看着两条白鼻涕,伸手去擦:“阿华,你好像……流鼻奶了。”   许梦旖的手一碰到楚华的脸,他一下子就从地板上弹起来,全身贴在墙壁上不敢动:“我没事,我没事,去睡觉吧,都睡觉。”   许梦旖奇怪地挠挠头,说:“莫名其妙。”   夜晚,楚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刚才看到的“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到梦旖就躺在自己身旁,她什么都没穿,被子只盖住她下半身。她正安静地熟睡着,洁白圆润的“风景线”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楚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知所措地躺着,什么也不敢做,但是却觉得浑身不舒服。   直到一种感觉遍布全身,他噌的一下坐起来,才发现是一场梦。   许子期早醒了,看着突然满面潮红醒来的楚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掀开他的被子,看到里面的内容以后哈哈大笑:“哎哟,咱们楚家小伙子也终于长大了呀。”   楚华红着脸把被子抢回来。   许子期揽着他的肩膀说:“别害羞嘛,来跟哥说说,昨晚梦见谁了?柳岩姐姐?志玲姐姐?”   楚华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干脆带着被子一起躲进厕所。   刚才许子期问他梦见谁,他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许梦旖在梦中的□□模样,清晰得犹如真真实实地发生过。他相信,只要他敢说出来,许子期就敢弄死他。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说,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是专属于他的。   他摸摸下巴,做了几个自认为比较帅气的动作,但镜子里的他,仍然顶着一张胖得流油的脸,十几年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自己一身肥肉,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瘦下来。   等楚华收拾好一切从厕所出来,许子期仍是一脸玩味地笑容。   楚华把被子往他脸上一扔,说:“走,跑步去。”   从那以后,楚华多了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习惯。   当许梦旖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就会注视她身上某个部位,并且有向其他部位发展的趋势。   楚华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想法感到羞耻,怎么能对这么纯洁的梦旖产生这么不纯洁的想法呢?他用冲冷水澡来冷却内心的燥热,然而他一走出浴室就和许梦旖撞了个满怀,两人面对面撞在一起。两团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胸膛上,楚华呼吸凝滞了半拍,心中哀叹:这澡算是白洗了。   为了摆脱青春期的苦恼,楚华决定把精力专注在锻炼上。   看到楚华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跑步,许家兄妹在一旁目瞪口呆。   许梦旖问:“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以前叫阿华出门走两步他都嫌累。”   许子期也是一脸疑惑:“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第六节   中考后,许爸爸给许梦旖报了个夏令营,让她在进入高中以前去外国扩展一下视野。   许梦旖出去历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她身高已经窜过了一米六五,一身白嫩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脸颊上长出点点雀斑,披散的长发扎成爽朗的高马尾,已经长开的身体被紧身的吊带衫和热辣短裤勾勒出完美曲线。   许爸爸和许妈妈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女儿了。   “我用剩的钱给你们买了礼物,妈妈,这是给你带的香水和化妆品。爸爸,这套画画工具可是最顶级的哦。阿华!哥!下来拿礼物啦!”   楚华从听到许梦旖进门就一个箭步冲出房间,但是走到楼梯处的时候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着急了,于是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许梦旖听到脚步声,回头,愣住。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高个出现在她面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肥肉,只有结实的肌肉,头发剃成板寸,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他穿着居家的背心、短裤、人字拖,但是他的眼神自信又霸气,走向她的姿势像一只从容优雅的大型猫科动物,漫不经心中透着满满的帅气。   楚华走到许梦旖跟前,故作随意地往墙上一靠,很满意地欣赏着许梦旖傻掉的神情。然后,像无数次练习模仿梁朝伟那样,声音略带沙哑,语气略带忧郁地说:“你回来了。”   许梦旖眨巴眨巴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走过去,伸出手捧着楚华的脸,说:“你这是被弄到非洲夏令营去了吗?”   楚华愣住,然而许梦旖补刀的话更是让他吐血:“瘦成这样,好可怜……”   一直在楼上旁观的许子期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楚华黑着脸把许梦旖的小手拎走,说:“我整个暑假都在被你哥魔鬼训练,就不能说句‘阿华你变得好帅好有型’这样的话吗?”   许梦旖耸耸肩,说:“好吧,你好帅。”   楚华气得捶墙。   一个东西被许梦旖扔到楚华头上,楚华拿下来一看,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球队的球衣,上面还有好几个他喜欢的球星的亲笔签名。   许梦旖转身背对他,说:“顺路买的。”   说完,就往楼梯上走去,任楚华在背后怎么喊她也不肯再回头看他一眼,反而越走越快。   许子期拦住妹妹,摊手索要礼物,活像个地痞。   许梦旖把礼物砸到他脸上,转身跑进自己房间躲起来。   许子期揉着脸喃喃自语:“搞什么?生病了吗脸那么红。”   房间里,许梦旖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像缺氧一样,中国的夏天以前就这么热的吗?   喉结、肌肉、眉毛、眼睛、说话的性感嘴唇……天啊,许梦旖难为情地捂住脸,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差一点就不能控制自己了。   整整三个小时,许梦旖才允许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许子期天天拉着楚华去打篮球,许梦旖则抱着楚华的外套在看台上看着他们挥洒汗水。   “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般若波罗菠萝蜜……”许梦旖碎碎念着,好像这样就能净化自己的物欲,让她忽略自己一直盯着楚华身上的肌肉看这个事实。   然而她根本就不能,更令她气愤的是,这球场上不止她一个人,不远处的地方坐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老是对着楚华指指点点。许梦旖从来没这么恨自己听力这么好,“帅、魅力”这样的字眼从她们的嘴里直接钻进她的耳朵,好刺耳。   许梦旖站起来冲她们大喊:“不准看!阿华是我的!”然而这只是想象而已。   她紧盯着楚华,生怕一个不注意,他的目光就看到那两个女生身上去了。真是可笑,她的骄傲散落一地,她的矜持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不知不觉,中场休息了,楚华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他嘴唇贴着瓶口,喉结上下滚动,看得许梦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啊!那瓶水……我刚刚喝过!许梦旖想到这,脸颊绯红。   这时,许子期也走过来,从楚华手中抢过瓶子,一饮而尽。   许梦旖顿时觉得世界不美好了,她心里丧气地说:好吧,可能抢水喝是每个打篮球的人的爱好。   楚华和许子期一人坐许梦旖的一边,讨论打球战术讨论得热火朝天,许梦旖拿出手绢给楚华擦汗。   现在很少有人用手绢了吧,但许梦旖一直带着这块手绢,这还是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给她做的。她每天都洗,旧了就缝缝,破了就补补,不管别人怎么笑话她,她始终没舍得扔掉。   下半场开打了,看台上又只剩下许梦旖。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远处两个女生手牵着手走过来和她搭话。   一个短发的俏皮女生落大方地说:“你好,我叫林路,林中小路的林和路。你是第一中学的许梦旖吧?”   另一个齐刘海的女生略显怯弱,说话时声音黏黏糯糯的,她说:“我叫苏年年。”   许梦旖礼貌地微笑点头:“你们好,有什么事吗?”   苏年年略显激动地说:“今年我也要在第一中学上高中,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呢。”   许梦旖继续保持微笑:“是吗?那很好啊。”这个城市一共就七所中学,七分之一的概率而已嘛,怎么激动得好像考上清华北大一样。许梦旖不喜欢她,但是更不喜欢这样小气的自己。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几秒钟,淡淡飘着尴尬的气息。   林路指着许子期问:“那是你哥哥吧?第一中学的传说。”   许梦旖点点头。   说许子期是传说一点也不夸张,今年的高考,他以全市第一的高分成绩被北京一所科技类大学录取。但是他却不顾父母的反对,放弃了去北京报到,转而去了全国最好的军校。   用许子期的话来说就是:“那些普通学校没劲。”   能文能武的人才很多,但是很少有人有弃文从武的气魄,这在全省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了看一眼许子期长什么样。   许梦旖看着一直欢呼、抛媚眼的林路,被她逗笑了。   苏年年拽拽林路的衣服,小声说:“路子,你又在发花痴了,好歹注意一点啊。”   转头对许梦旖满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这朋友太喜欢你哥哥了。”   许梦旖摆摆手说:“没关系。”   苏年年悄悄坐到许梦旖身边,指着楚华说:“咦?你哥哥旁边那个人是谁呀?也是你哥哥吗?”   许梦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浑身不舒服,努力维持笑容说:“不是,他是我的好朋友。”   苏年年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许梦旖心里咆哮着:才不要告诉她!可是嘴上还是回答了:“他叫楚华。”   苏年年念了一遍,又问:“怎么写的?”   许梦旖快压抑不住了,楚能有几个楚?华能有几个华?说:“楚国的楚,年华的华。”   谁知这苏年年却娇呼一声:“啊!年华的华,真巧了,我的年是年华的年呢。”   那声音说不出的娇柔做作,许梦旖握紧拳头,心说:中国汉字博大精深,这样的词语多了去了,光华、中华、繁华、韶华、才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只不过刚好用了这一个!   许梦旖已经完全不想搭理她,而她却不肯放过许梦旖,追问着楚华的生日、血型、爱好。许梦旖连笑容也懒得给,冷冷地说:“不知道。”   良久,苏年年终于识趣地闭嘴了,她上下看了眼许梦旖,悄无声息地走了。   球赛结束,楚华跑过来坐在许梦旖身边,笑得像个渴望得到夸赞的孩子,许梦旖却看也不看他,独自生闷气。   楚华盯着她的脸,问:“怎么了?我们赢了你还不开心。”   许梦旖终于还是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汗珠,她叹口气,拿出手绢给他擦汗,面无表情地说:“开心,我开心死了。”   回家的路上,许梦旖忍不住问楚华:“阿华,去年你们班长给你补课,他有没有问你什么事?你是怎么回答的?”   楚华说:“怎么突然问这个?我都不记得了。”   许梦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咄咄相逼,像个吝啬的守财奴,紧紧拽着自己的财宝,不准别人靠近。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感情题有标准答案吗?    ☆、第七节   许梦旖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穿着红色礼服去参加楚华和苏年年的婚礼,红色的礼服又变成染血的白衬衣格子裙,太吓人了。   她从房间里出来,确定了一下全家人都在熟睡,于是偷偷来到书房,从抽屉里的烟盒拿出一根烟。爸爸从来不计算自己剩多少烟,三个月来,她这么做还没被发现过。   她不会在书房抽,常常是躲在房间的小阳台上抽,而且时时警惕着门外的动静。谁也想不到,这个老师、家长、同学眼中的乖乖女还有这样叛逆的一面,而这种不良习惯正是她从三个月前进入高中的第一天开始染上的。   高中她还是没能和楚华一个班,但是她在楚华班上看到了一个成为她噩梦的人:苏年年。   苏年年并不是分班分到这个班上的,通过同学的小道消息许梦旖知道了苏年年的富商家世,她上学的前一天跟爸爸说她不喜欢原来那个班的位置,朝阳太晒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就出现在了楚华班上。   只有许梦旖知道她换班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有谁会信呢?一个高中生为了追男孩甚至做到这种地步。许梦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苏年年,她将是自己和楚华之间的鸿沟,而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绕过、不能逾越的鸿沟。她来势汹汹,而许梦旖连该如何应战都不知道。   开学第一天放学,“苏年年”这个名字就出现在楚华的嘴里。   “梦旖,你知道吗?我的同桌居然是全市首富的女儿,今天早上是坐着奔驰来上学的,啧啧啧,真是千金小姐。”   第一次词穷,许梦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题,曾经甜蜜的独处时光成了莫大的煎熬。   那天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凌晨四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溜进书房,偷了爸爸的烟,借着烟草的力量平复内心的不安。后来,就再也没法戒掉。   可恨楚华这人全然不知她的心思,每天还是没心没肺地出现,用一种照顾妹妹的口吻跟她说话。   有时,许梦旖想:干脆就把阿华当哥哥吧,至少还能不至于关系破裂。但是人心不是能轻易任人控制的东西,楚华只需一个笑容就能把她的魂勾走。面对楚华,她……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溃不成军。   不知不觉,天又亮了。   许梦旖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加油!   下楼梯的时候,她听见妈妈抱怨爸爸:“怎么又要买烟?你这烟瘾越来越大了。”   爸爸憨笑着说:“没办法,为了艺术嘛。”   正在喝牛奶的楚华用胳膊撞了撞许梦旖,说:“你觉不觉得奇怪?你爸爸抽烟也不频繁啊,我数了一下,从上一包烟到今天只看到他抽了十五根,另外五根哪去了?”   许梦旖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说:“无聊。”   楚华盯着许梦旖看了看,在她把他的脸拍走以前,说:“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没睡好?”   许妈妈也说:“是啊,怎么面色这么差,妈妈给你煮点汤吧。小华你也要喝,上高中费脑力太多了,要多补充营养,你看你瘦的跟猴一样。”   许爸爸跑来凑热闹:“让我来,煮营养爱心汤我最拿手了。”   楚华和许梦旖异口同声地说:“那我就不喝了。”   许爸爸捧着心脏,说:“真受伤。”   放学后,许梦旖像往常一样去楚华班门口等他。   楚华揉着许梦旖的头发跟班上的同学说:“我们先走咯。”   许梦旖冷着脸把他的手从头上拨开,闷闷不乐地说:“我又不是小狗。”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楚华一边转篮球一边跟许梦旖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苏年年身上去了。许梦旖叹气:阴魂不散……   “上音乐课的时候大家都是随便哼两句歌,你猜苏年年做了什么?”楚华卖了关子,等着听许梦旖的回答。   许梦旖想了想,说:“表演才艺吧。”   “真聪明!”楚华打个响指,“她居然自己带了小提琴,把音乐课变成了个人独奏。不过别说,拉得还不错,这么多小提琴曲里面我只喜欢这首《沉思》。”   除去一些让许梦旖不喜欢的小心思外,她还是挺认可苏年年这个人的。虽然她的成绩不好,但是在同学中很有亲和力,大家说起苏年年的时候都是赞扬的。   “对了,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爱用手绢,万万没想到苏年年也有。她说,手绢在中世纪的欧洲,是一种荣誉象征。”楚华没注意到许梦旖渐渐停下的脚步,自顾自转着篮球往前走。   楚华越走越远,一点没发现许梦旖没跟上来。许梦旖站在人流涌动的十字路口,看着楚华的身影消失,看着红绿灯变来变去,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身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奇怪的是,许梦旖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她在想过去的这么多年,无论什么事,每一次都是她主动去楚华身边,楚华找过她吗?好像没有,他只用站在原地等一会她就来了。许梦旖心里感到一片冷,有点累,就好像被人遮住眼睛拉磨的驴,走在不知道来处又没有尽头的路上。   几分钟后,许梦旖又开始嘲笑自己,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把自己搞得好像很狼狈的样子,又是失眠又是抽烟的。青春期的爱情不就那么两种结局嘛,在一起、不在一起。活得还不如一面硬币,至少硬币不会去烦恼自己是字朝上还是花朝上。   深吸几口气,许梦旖抬头挺胸地往前走去,管他楚华苏年年,我的人生又不是绑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怎样就怎样,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想怎么喜欢谁就怎么喜欢谁。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许梦旖看到楚华蹲在地上吃雪糕,手里还拿着另外一支,已经化掉一半了。   许梦旖走过去拿走化掉一半的雪糕,小口小口地吃。   楚华问:“你跑哪去了?”   许梦旖说:“没什么,走错路口了。”   楚华疑惑地看她,说:“天天走的路都会走错?”   许梦旖笑着推他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快走快走,饿死啦。”   也许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许梦旖并没有太难过。   高二的一天,许梦旖和楚华刚走出校门,迎面遇上了苏年年。   “楚华,梦旖妹妹。”苏年年的声音还是记忆里黏黏糯糯的样子,外表却变化许多,她把刘海梳起来比以前好看多了,穿着白色连衣裙,一身不加修饰的清纯。而她的笑容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啊,苏、苏年年。”楚华看到苏年年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的抱歉。   “楚华,梦旖妹妹和我们一起去吗?”苏年年说这话时,满脸温柔,甚至走过来挽住许梦旖僵硬的胳膊。   许梦旖用询问的眼神看楚华,却只看到一种最不想看到的表情,为难和不知所措。   楚华说:“梦旖,我忘了跟你说,我答应了苏年年去打台球。要不你和我们一起?”   你?   我们?   我。   你们。   这种话从楚华嘴里说出来,尤其伤人。   楚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他伸手去拉许梦旖,想跟她解释什么,但是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许梦旖往后退了一步,楚华的手僵在半空。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微笑着说:“不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其实,苏年年也不喜欢台球室,那里的人,男的都像流氓女的都像小姐。但是听人家说教人打台球的时候两个人会靠得很近,她才会主动要求楚华教她打。她喜欢楚华,努力去喜欢,她觉得自己这么努力一定能得到回报。她是个蜜蜂、松鼠一样的人,勤劳奋斗有目标。   但许梦旖不一样,她会和楚华去台球室,但是不会和楚华、苏年年一起去。她喜欢楚华,世上的万千艰难她会替他抵挡一方,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是个刺猬一样的人,柔软留给爱人,面对敌人的时候浑身是刺、孤勇难挡。    ☆、第八节   许梦旖回到家,平时一片灯火通明的家今天不知为何变得漆黑。门上贴着纸条:爸爸妈妈去听音乐会,晚饭自己搞定。   哦,家里没人。   她走进门,一按开关,却发现灯没亮,这时才想起进小区的时候看到告示说会停电停气停水。   许梦旖吸吸发酸的鼻子,原来,人倒霉起来真的是会喝凉水都塞牙。   她打着手电去书房找烟,却发现烟盒不见了。只好出门去便利店买烟,店员经常看到她帮爸爸买烟,没有疑惑地就给了她。   许梦旖回到自己的小阳台上,笨拙地打开包装抽出一支,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但是拿着打火机的手却一直抖,怎么也点不燃。   最后,她放弃了。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小声哭泣。   哭过之后,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着。   十点过十一分,楚华回来了。   门突然打开带来的光线刺痛了许梦旖的眼睛,她用手挡在眼睛上方,看着那个熟悉的模糊的身影走进来。   楚华走过来,蹲在她旁边,问她:“怎么不开灯?”   许梦旖的委屈全涌上心头,说:“停电了。”   楚华心疼地伸手摸摸她的头,他满是歉意地说:“对不……”   许梦旖打断他:“不用。”   楚华有些着急,他隐隐觉得许梦旖有点不对劲:“苏年年跟我说她想跟喜欢的男孩去打台球,但是不会,所以让我教教她。”   “她已经做到了。”许梦旖终于适应了光线,放下手和楚华对视,“和喜欢的男孩打台球。”   楚华有点吃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梦旖直接地问他:“你喜欢她吗?”   喜欢?楚华说不上来,苏年年给人的感觉是弱弱的需要保护的,能激起男生为她开天辟地的勇气。或许男生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吧,因为她的弱让男生觉得自己很强,充满自信。他觉得苏年年这样的女孩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不讨厌的。   许梦旖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来,朝楼上走去,楚华拉住她,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但楚华马上又拉住。   楚华说:“梦旖,你说苏年年喜欢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我现在可能还有点理不清,你给我点时间,别推开我行吗?”   许梦旖豁地转过头:“楚华,你不是小孩子了,感情不是游戏,不是说还没准备好就不准开始。我可以等,等你理清心思喜欢谁不喜欢谁,但是你觉得现在就和我划清界限,和你发现喜欢上她再来亲口告诉我,哪一个比较伤人?”   楚华愤怒地说:“我从来没想要伤害你,现在是,以后也是。”   许梦旖却更加生气:“但是你已经伤害我了!”   她说:“你每一次在我面前说苏年年怎样怎样的时候,我都在受伤害,你是看不到还是不想看到?”   楚华看着许梦旖快哭出来的样子,语气软下来,抱着她心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明知我笨,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喜欢听我说她我就不说,你不喜欢我跟她走太近我就和她保持距离。我不知道原来你……”   许梦旖推开他,说:“我没有!”   楚华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就吃醋还嘴硬的人,止不住想笑:“好好好,你没有。”   许梦旖看见他的笑更加心烦意乱,说:“楚华,我们以后不要来往了。我是认真的。”   楚华见她没有一点笑意,知道她不是开玩笑,说:“梦旖我都跟你道歉了,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在你面前提任何女生。你别跟我说这么吓人的话,求你。”   许梦旖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下来:“我不生气,阿华,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善良、温柔、不忍心。我真希望你从来没遇见苏年年,但是没有办法遇上就是遇上了,苏年年是不会放弃的。即使你现在否认,你觉得自己最多是不讨厌她,但是你的善良总有一天会让你接受她。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存在成为她伤害你的理由,你知道吗?”   楚华愣愣地说:“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年年?怎么可能?只要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强迫我喜欢吧。还有,伤害什么的,我听不明白,梦旖你想说什么?”   看到楚华不相信的神情,许梦旖也有些不忍,她闭上眼睛不看他:“阿华,我也很难过,我累了,在受到更深的伤害以前,让我保留一点骄傲可以吗?”   许梦旖说完,趁着楚华没反应过来,冲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曾经,她以为自己和楚华会很顺利地走下去。她从来没觉得楚华长得帅不帅、成绩好不好、家庭好不好,会成为阻止她喜欢楚华的障碍,所以她以为这条路是畅通无阻的。   但她忘记了,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权利喜欢楚华。而楚华也有权利喜欢上别人。   命运就是这样,不是你喜欢就必须在一起,也不是你讨厌就可以彻底摆脱。   楚华心乱如麻,梦旖的决绝让他感到绝望,但更绝望的是他冷静下来后分析梦旖所说的话,竟然发现她是对的,他早晚有一天会沦为苏年年的囊中之物。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拒绝。   苏年年很聪明,不是学业上的聪明,而是充分利用各种条件达到目的。当楚华努力对她视而不见的时候,她一点不生气,但她会去办公室找到老师,含着眼泪说她觉得自己学习不好拖累了同桌对同桌感到很抱歉。老师便特意将楚华叫到办公室,让他在学习上多多帮助成绩不好的同桌。这样一来,楚华想换同桌的话还没说出来,反而找不出理由拒绝苏年年向他问功课。   她在做事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对话方式进行诱导会说她想要听的话,什么样的环境经过什么样的行为会产生她想要的场面。楚华有时候想,如果她去学心理学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心理学专家,但她还是不要去学比较好,否则她利用人心的技术会更加高超。   苏年年当然不能强迫楚华爱上她,但是不管楚华怎么做,苏年年总有办法让自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固定出现,把他的生活搅乱。就像她用一根无形的绳索把自己套在楚华身上,楚华逃不开也解不掉,久而久之,楚华产生了疲惫感。   假如梦旖没有先跟楚华提出绝交,以楚华的反应力,等他发现苏年年的真面目的时候,他既逃不出苏年年的射程,又不可能放下梦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梦旖。梦旖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他,他能做的只有把她放进心里,不让苏年年把火力波及到她身上。   看清现实以后,楚华终于接受了苏年年是吃定他了这个事情。   他决定从许家搬走,许爸爸和许妈妈都很吃惊,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家庭照片墙上依然挂满了他的照片,一张也没有带走,这里处处都有他的回忆,他并不是好似没有来过一样。   临走前他在许梦旖紧闭的房门外坐了很久,直到他确定自己把梦旖放进心底谁也无法触及的深处,才敲敲房门说:“梦旖,我走了。”   从不缺课旷课的许梦旖请了一周的病假,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剪了一头短发,同学们纷纷议论她被男朋友甩了。苏年年听到流言,把胜利的喜悦好好收起,用很惊讶的表情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了楚华,可是楚华头也没抬地做着习题,回了一句“哦”就再没下文了。苏年年反而觉得有些没趣。   没了许梦旖的楚华,日子过得像飞盘一样快。   经过不懈努力地软磨硬泡,苏年年终于成了楚华的正牌女友,经常带着他在校园里招摇秀恩爱。但是她的成绩就因为这些“小聪明”而直线下滑,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甚至跌破最低线。   高考后,苏年年决定复读。   楚华皱皱眉,说她:“别读了,你不是这种料。”   苏年年抗议地说:“我只是没在学习上用功而已,谁也不能说我不行!特别是你楚华。”   果然,苏年年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了复读之路,但楚华并没有迎来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整个暑假,他成了苏年年的御用补习老师,所有科目他一人承揽。当别人在毕业聚餐上依依惜别相约来日的时候,他却在帮苏年年勾重点。   楚华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话更少。   当他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吧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在大学门口与许梦旖重逢。   许梦旖又留长了头发,烫了懒懒的大卷,染了秋天般的金色。戴着咖啡色贝雷帽和眼镜的她更加显得成熟了,看到楚华的时候有一点诧异,然后是平和的微笑。   一旁的许爸爸吃着烤肠跟他打招呼:“哟,臭小子,你也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啊。”   眼前是最思念的人,耳边是最熟悉的声音,楚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瞬间涌出热泪,他不着痕迹地擦擦眼角,笑着走过去。   许爸爸左右看看他们,然后望望万里晴空,说:“嗯,好像要下雨了,我先撤了,小华你负责送梦旖到宿舍楼下啊。”   许梦旖不记得当时和楚华对视了多久,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忍不住地笑,笑着笑着,眼眶就开始发热。路过的人频频侧目,想这是在拍电影吗?   前往宿舍的路两旁种满了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一片片落叶盘旋着悠然落在地上。他们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并肩走着,聊着天。   楚华问:“许妈妈没来送你?她还好吗?”   许梦旖说:“她去看我哥了,最近血压有点高,小毛病,别的都还好。”   楚华点点头。   许梦旖问:“苏年年呢?没和你报一个学校?”   楚华说:“她哪考得上,在家里复读呢,准备考旁边的学校,读个收分低一些的专业。”   许梦旖也点点头。   楚华笑了:“你干嘛学我?”   许梦旖也笑了:“点头是你的专利吗?”   斗嘴的语气还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楚华转过头盯着许梦旖的侧脸发呆。   许梦旖提醒他:“又不看路,小心前面有大坑哦。”   楚华知道学校的路上不可能有坑,突然回想起初二的时候差点掉进路边大坑的事,感慨时光要是能倒回多好。   他收回视线,说:“听说,你还是自己一个人。”   许梦旖点点头。   楚华说:“早点找一个吧……不,还是慢慢找,找个对你好的。”   许梦旖停下脚步,说:“借你吉言吧,我到了。”   楚华看了看旁边的女生宿舍,心里忽然好舍不得走,这样闲适的聊天时间以前很多,但是失去以后才后悔太少。   许梦旖调皮地说:“怎么?舍不得我?”   楚华重重地点头,说:“嗯,特别舍不得。”   他说:“我想最后抱抱你可以吗?”   许梦旖向他张开双臂,笑着说:“来吧,最后给你一个鼓励的抱抱。”   楚华很用力地抱她,这个充满仪式感的拥抱只维持了几秒钟,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九节   苏年年看书看得头昏脑胀的,忍不住就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忽然收到一条彩信,打开一看,她脑子瞬间炸了。彩信里面有一张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认得楚华的身形和衣服,楚华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那女人是谁苏年年连想都不用想,楚华会抱的女人只有一个:许梦旖!   彩信里还写着:年年,这是你男朋友吧?我听说他和这个女的关系不一般啊,在学校里手牵手有说有笑的,还在宿舍前面搂搂抱抱,听说连房都开了。   数十种想法在她脑子里展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楚华根本就是骗她,让她在家里复读,自己和许梦旖去北方双宿□□!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苏年年立即定了张机票,前往楚华的学校。   楚华正一个人在食堂吃着饭,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怒气冲冲朝他走来的女人,呆得饭勺都忘了往嘴里喂。   那人自然是他的女朋友:苏年年。   苏年年一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冲到楚华面前,一把抢过他的饭勺,冲着地上就是一摔,怒吼道:“楚华你对得起我吗?!”   楚华一脸茫然,苏年年又刷新他的世界观了,这是闹哪出?想让他在学校里面丢脸吗,楚华是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树立起什么好形象。他淡定地擦擦嘴,把洒在身上的饭粒打扫一番。   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苏年年,楚华终究是没法视而不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问她:“怎么回事?好好说。”   苏年年哭红了眼睛,说:“你问我怎么回事?你和许梦旖的照片都传到我这里来了,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我是最后一个!要不是我有同学在这学校,你准备瞒我多久啊?”   楚华就知道是这事。   他当初选这学校就是想和苏年年离远一点清净一点,来了以后才知道苏年年的交友圈早已经自他报考学校的时候就渗透到这里来了,遍地都是她的眼线,就是防着他出轨。   和许梦旖重逢的那天,他尽量克制自己,为的就是怕苏年年的人拿着这件事借题发挥。但他没想到,第二天他们的合照就被放上了学校官网,标题是:渣男劈腿绿茶婊前女友,费尽心机报复可怜现任。   楚华当时就怒了,说他就好了,扯许梦旖干什么?他找了几个计算机系的同学帮忙□□,这不删还好,一删大家就认为坐实了楚华和许梦旖的“□□”。   苏年年的到来,更是给这件事添了不少料。   同学们纷纷议论许梦旖,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但知道她为人的人还是会站出来帮她说话,一时间两派人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辅导员也多次找到她谈话,因为作风问题,许梦旖入党的事情被无限期搁置了。   作为当事人的许梦旖却没有多生气,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看到楚华在官网中竭力澄清的留言,一边感动,一边笑着骂他:“傻瓜,只会添乱。”   事件愈演愈烈,没几天,许梦旖的一个忠实追求者兼学长在广场上当众跟她告白。   学长拿着俗气的红玫瑰,单膝跪地,对她说:“许梦旖,我喜欢你!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很喜欢你!那时候你还在读初中,你善良,从来不以貌取人;你聪明,成绩在学校总是名列前茅;你优秀,面对坏人毫不畏惧勇敢救人。我发奋读书,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为的就是有一天充满自信地站在你面前,勇敢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我想我们在这里重逢就是命运,所以我决定不再等了!我要让你成为这束玫瑰花的主人,请答应做我女朋友!”   他语气真诚,说到自己发奋读书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周围群众为他的真情告白所感染,起哄道:“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许梦旖羞红着脸接过红玫瑰,至此,这段奇怪的“被三角恋”终于结束翻篇了。   楚华和苏年年正在吃火锅,周围同学都在讨论学长的广场告白。   “听说学长喜欢许梦旖好多年了,一直不敢跟她告白,直到今天许梦旖被人恶意诽谤才勇敢出来当黑骑士。”   “是啊,好感人,许梦旖太幸运了。我刚才录下学长告白的话了,要不要再听一遍?”   “好呀好呀,快点放。”   楚华并不是很想听,但是那几个人就坐在他后面,手机录音大声得如同放在他耳边播放。   “……我发奋读书,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为的就是有一天充满自信地站在你面前,勇敢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每一个字,都和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的告白一样,只是主角不是他。   一个不注意,被辣椒呛住了,楚华猛烈地咳嗽起来。   苏年年帮他顺气,幽幽地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跟我在一起了?没关系,人还没结婚还有机会,就算结婚了还能离婚呢是吧?”   楚华止住了咳嗽,看着苏年年阴沉的表情,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很可怜。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可怜,还是因为刚才那刺激神经的告白,他一把拉过苏年年,冲着她的嘴唇就吻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完事后,楚华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吃火锅,苏年年却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笑,伸手环住楚华的脖子。   楚华发现,苏年年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一件衣服、一件首饰、一次公开场合的亲密动作,就能让她开心。但是她的满足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楚华送她礼物,她觉得他心里有鬼才来讨好自己,楚华陪她逛街看电影,她又觉得他是被自己逼来的。   楚华可以陪她,可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可以不理会她尖锐的话语,但是他真的不懂她。他是很努力地想爱上她,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爱她,也不知道她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苏年年考上大学以后更是天天和楚华黏在一起,恰巧这时她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网游,于是她和楚华成了网吧的常客。苏年年掌控着三台电脑玩得不亦乐乎,楚华在一旁安静地看书。   他对游戏什么的一点兴趣没有。   苏年年说:“和朋友们一起刷怪多有意思啊。”   楚华淡淡地说:“只存在于网络上,谎话和实话任他说,这也叫朋友?还有,你们刷的怪不过是一串数据,你要是学了编程就知道这跟做题没什么区别。”   苏年年白他一眼:“能不能别做这么恐怖的比喻?游戏里这么多好看的装备、衣服、表情、皮肤,我觉得比上学有意思多了。”   楚华说:“你说的这些东西就是游戏商的营销手段,利用人的攀比心和虚荣心牟利,确实挺赚钱的。我觉得,你玩游戏就该学学游戏的精髓,掌握其中的策略,用在经商上。”   苏年年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老爸赚的钱够我花一辈子的了,经济这方面不劳你操心。”   楚华合上书,取下眼镜揉揉眉心,说:“那你的后代呢?”   苏年年脸色一红,用肩膀撞他,说:“这方面就得劳你多操心了。”   楚华无奈地笑,鸡同鸭讲。   在网吧里呆着不动又每天吃外卖、零食、汽水这样高热量的东西,楚华身体里的肥胖基因被唤醒了。   短短一个月,他就穿不下以前的衣服了。一年以后,体重直奔二开头的三位数而去。苏年年玩游戏输了再看见身边坐着个大胖子就更心烦,皱着眉说:“赶紧减肥去。”   然而每次,楚华走出网吧不到十分钟就会接到苏年年的电话。   电话那头苏年年抽抽搭搭地哭:“让你走你就走了,一点也不担心我,我一个女孩子自己在网吧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呜……”   楚华站在网吧外抽一根烟平复心情,然后又走回去。   旁边的吧友每天都看着这种好戏上演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吐槽他:“兄弟,你脾气也太好了,谈个恋爱跟搞间谍战似的也不分手。”   楚华耸耸肩,分手?可能要等他死了吧,苏年年早就把他吃得死死的了。    ☆、第十节   “请看一下,繁星工作室招收新人。”一个小学妹带着厚厚的宣传单来到网吧做宣传。   有人笑话到:“得了妹子,放这回去休息吧,别费这劲了,这地方基本跟火葬场没啥区别,活人是没有几个的。”   “哈哈哈……”全场的人一片哄笑,小妹妹窘迫地手足无措的。   正好楚华上厕所回来,说:“老金你嘴怎么那么贫呐。来,给我吧,保证人手一份。”   小妹妹把传单交给他,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跑了。   楚华拿起一张传单看得入了神,老金走过来拍拍他才回过来。   老金念起传单上的宣传语:“‘携手共谋商海事,齐头并进光明天。’哟!够有文化啊。传单上面这妹子是工作室的负责人?长这么漂亮还这么有文化,简直跟我绝配。”   苏年年对“文貌双全的妹子”一类的词特别敏感,问:“什么人?老金拿来我看看。”   老金“喳”了一声,双手奉上传单。苏年年看了,状若无意地瞟楚华一眼。   宣传单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许梦旖。苏年年一边看一边磨牙,许梦旖穿着一身爽利的职业装,化着简约而雅致的淡妆,斜分的齐耳短发看着就很有气势。她那刺眼的笑容,如同是一个耳光扇来,狠狠扇在苏年年脸上。苏年年骂了句粗口,把传单撕了继续在游戏里厮杀,带了几分泄愤的情绪。   第一个学期,苏年年就毫无疑问地挂科了。   面子什么的是无所谓,可是这是大学,挂科就意味着补考,补考过不了就意味着重修,重修不结束大学就没尽头,是个封闭式死循环。   楚华让她找同学要点资料复习补考,一问,她竟然连同寝室同学的名字也叫不上来,其他的更是素未谋面、石沉大海。   楚华无奈地说:“真是佩服,你说你怎么不把搞间谍战的精力用在这方面?”   苏年年却说:“着什么急,大学四年这才第一年呢,又不是马上就毕不了业。”   楚华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第一年你就挂科,还指望着后面三年?”   楚华一语成谶,苏年年接下来的两年统统挂了科,校网上的成绩单红红一大片,她这才开始有点着急,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同学,可是眼看这都大三马上大四都准备着实习的事,人家早就把学习资料处理了。   巧合的是,苏年年的同学里有一个和许梦旖工作室的干事是好朋友,这件奇葩的事免不了的传到了许梦旖耳朵里。   许梦旖此时已经不在学校,她找了个公司实习,踏实做了一年,迅速混到小高层的位置。经历职场以后,对于人情世故明了于心的她知道,这种情况的苏年年很难顺利毕业了,除非有人好心拉她一把。   要不要做这个好心人?许梦旖思考了很久。   玛丽苏圣母白莲花这样的字眼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是她一想到苏年年的前途关系着楚华的将来,就由不得她对苏年年的事情坐视不理。   整整纠结了一个月,许梦旖决定还是要管一回闲事。   从干事的朋友那里问到了苏年年的电话,吸了口气拨过去。   苏年年只看了眼陌生号码就挂了。   楚华说:“干嘛不接?”   苏年年头也不抬地盯着屏幕说:“肯定是骚扰电话,而且没看我正忙着呢吗?就快死了还打电话来烦我。”   手机又闪了起来,苏年年不耐烦地又挂了两次,破口大骂:“傻逼吗?挂了还打来!”   电话那头的许梦旖才是气得不行,她气极反笑,心说:苏年年,我这是最后一次,有本事再挂啊,再打我就是脑子有病。   “喂?谁啊!烦不烦!”苏年年的声音跟从前黏黏糯糯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声音吧。   “苏年年,我是许梦旖。”   苏年年傻眼了,拿着电话看了半天,然后说了句很伤许梦旖的话:“哦,找楚华吗?”   许梦旖直接挂断了电话,浑身因为生气而抖动,她骂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气过了,许梦旖告诉自己:刚才是我自己挂断的,不算数。   然后又拨通了苏年年的手机。   没等苏年年开口,许梦旖说到:“苏年年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你们班原无有同学的联系方式。”   苏年年说:“没有。”   许梦旖接着说:“听说他挂科了在找资料,我这里帮他找了些资料。”   苏年年“哦”了一声。   许梦旖再一次腾起挂电话的念头,忍了又忍,说:“可是我找不到他,要不我给你,你见到他的时候转交给他吧。”   苏年年这么聪明的人,早就猜到许梦旖是在找借口帮自己。“原无有”不就是原本没有的人吗。可是她长期以来对许梦旖有偏见,又担心许梦旖会抢走楚华,所以总是针对许梦旖。   两人隔着电话沉默良久。   苏年年忽然觉得好笑,明明是情敌,然而她们之间一次明牌的较量都没有过,于是说:“我在金苹果网吧,14号机。”   苏年年把楚华支开,关了电脑整理了一下妆容,好整以暇地等待许梦旖的出现。   半个小时后,许梦旖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来了。   苏年年好歹也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富家女,从小用的东西小到指甲刀都是名牌的,身上的衣服动辄上万。   但是在许梦旖的面前,她却感到了自己的“廉价”。许梦旖穿的是一件很朴实的杏色职业装套白衬衣,熨烫整洁。自己挣钱买衣服,穿的是一种叫“气质”的东西。在许梦旖的脸上,她看到了一种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痛快感觉,许梦旖,是真真实实地活着的,而她只是一具被精装的腐朽活死人。   什么是“当头棒喝”,苏年年切实地感受到了。   许梦旖自然是准备了一番才来的,苏年年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资料,大学对于她来说也并不重要。苏年年这种人,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一个能激发她斗志的敌人,才是让她找到目标的真正治心的良药。   第二天,苏年年终于痛定思痛地离开缠绵三年的网吧。   她和楚华找了几家中介看房,最后在市区选定了一套,立刻就搬进去住了。但是无论楚华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回学校去上课,她说:“要我跟一群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那显得我多没面子啊。”   她做了几份简历,把自己包装得天花乱坠,投到几个感兴趣的公司去,没想到还真有好几个都通知她面试了。   楚华说:“换身打扮吧,总不能穿着网纱透视装去面试。”   该准备什么样的衣服呢?苏年年回想起许梦旖的装扮,照着那样给自己购置了一套价格贵十倍的职业装,一穿上,人立刻就变得格外精神。   面试顺利通过了,苏年年兴奋地和楚华分享这个喜讯。同时,也告诉了他许梦旖帮自己找资料的事情。   苏年年躺在像模像样的家里,手里拿着庆祝用的红酒,她问身边的楚华:“你说,许梦旖她图什么?”   楚华冷冷一笑,对她问这样的问题表示不屑。   苏年年抗议地说:“哪有人做事不图目的的?我知道,在你心里她清高,她不是一般人,她是明月光,我是蚊子血嘛。哼,她这么做无非就是要你永远记得她的好,永远在心里想着她。”   楚华没答话,他回想起第一次和许梦旖牵着手回家的时候,他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她只是笑着说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以对方对自己好为前提,那么永远也不会有人走出这第一步。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以对方的回报作为目的,那么这种好就不是好,而是债。   楚华没指望苏年年能对许梦旖表示一下感谢,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懂真心这种东西。   但是他没想到苏年年把得寸进尺的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拿着楚华的手机给许梦旖发短信:梦旖妹妹,苏年年找到工作了,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和提点她的?   短信发出后一分钟,苏年年正等着许梦旖上钩,不想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她接起来,是许梦旖。   许梦旖开门见山地说:“我手上有些刚入职时的资料,扔了怪可惜的,我一会E-mail给你。”   “呃……好。”   又是一阵沉默,苏年年想自己虽然不喜欢许梦旖,但是她的人脉似乎还是挺有价值的,于是说:“那个,有空一起吃个饭吧,我们俩,或者三个人都行。”   许梦旖在电话那头笑了,“不了,我最近在准备出国的事,两三天就要走,没时间。”   苏年年挂完电话以后,心里五味陈杂,好像自己是苦心经营的复仇者,最后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在许梦旖看来,世界上最好的反击就是放下,你所追求的正是我所不齿的,你所在意的不过是我眼中云烟,你所得到的只因我穷尽一生所保护。    ☆、第十一节   夏天来临,毕业季的校园里充满伤感,但也有人在毕业来临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学校,他们有的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并为之努力奋斗,有的是茫茫然待不下去走掉的。学校送走一批学子又迎来新的一批,所谓人生,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周而复始。   楚华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挣得不算多,但好歹是足够自力更生的。苏年年常常应酬到很晚,一身酒气地回家,楚华不得不给她换衣服擦洗扶她上床睡觉。而苏年年因为工作的寄托,和他之间的交流少了,矛盾也少了,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   楚华很少让自己有时间去思考这种人生的意义,因为那只会让他更加失望。偶尔,他会想起在公交车上遇见过一个老人,老人曾告诉他要珍惜许梦旖,但是他没有做到。   有一次,苏年年数着工资数嗨了,拍着楚华的肩膀说:“其实我知道你还是很喜欢许梦旖的对不对?这样,我们结婚以后随便你怎么找她我可以不管,不过你得跟我签忠诚协议,净身出户。”   楚华用表情告诉她:我随时都可以净身出户。   但是反复无常如苏年年,马上改口:“还是算了,净身出户也没什么意思,你本来就没什么收入。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吧。”   看到楚华被自己左右摆布,苏年年笑得很开心。   稳定下来以后,苏年年把结婚的事提上议程。几番催促后,楚华终于带着她回家见父亲。   楚爸爸早准备好见面礼在家里严阵以待,苏年年也开启了对外才显示的知书达理模式。   苏年年羞答答地说:“爸爸,我叫苏年年,是楚华的未婚妻。”   楚爸爸有些拘束,但看上去对这个客气的儿媳还是比较满意。楚华看着爸爸满意的笑容,心里说:婚后要少带她回来,如果让爸知道她的本性,估计能把他气死。   苏年年说:“爸爸,我和楚华在酒店订了位置,现在出发的话应该不会塞车。”   楚爸爸却表示:“我一早买了菜了,中午就在家里吃吧,别浪费。”   苏年年微笑说好,转过身偷偷翻了个白眼。   楚爸爸进厨房去做菜,苏年年抢着进了厨房把他请出来,并且说:“爸爸,怎么能劳烦你呢?让儿媳妇来,你只管在外面坐着等着吃吧。”   楚爸爸被哄得美滋滋的,一直冲楚华竖大拇指。   楚华却看透一切,苏年年哪里会做饭,她是煮面都会煮糊的人,不过是为了在爸爸面前挣个表现才进去的,一会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就会出来了。   果然,不出十分钟,只听厨房里传来她的惊叫声。楚爸爸赶紧进去,看到苏年年捂着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事吧?我看看。”左手大拇指上割了个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伤口,但是疼是真的。   苏年年说:“对不起爸爸,我太紧张了,不小心就切到了手。我真是没用。”   说着就哭了,楚爸爸安慰她:“没事没事,有我呢,我来做,你和小华在外面坐着吧。”   吃饭的时候,楚爸爸一个劲给苏年年夹菜,苏年年一口一个谢谢爸,好一顿其乐融融的饭局。   一杯白酒下肚,楚爸爸问苏年年:“小苏,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父母是哪里人啊?”   苏年年文质彬彬地回答:“我爸爸是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父母都是本地人。”   楚爸爸听了之后,脸色有点变了,问:“房地产,是苏氏?”   苏年年点点头。   楚爸爸有点坐立不安,未来亲家这么有权有势,他担心自己儿子受委屈。他问:“你爸妈对你们的婚事怎么看啊?”   苏年年说:“我上面有个哥哥,父母对我向来都是由我自己做主,我跟他们提了我和楚华的婚事,他们并不反对。”   楚爸爸稍微有点安下心来,又问:“那你看咱们两家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这个事?”   苏年年说:“我父母现在人在美国,但是他们说了,一切由我做主,有什么话想说的你就直接跟我说吧。”   楚爸爸说:“那好,那婚礼你们俩筹划就行,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我们家没什么亲戚,人很少,一桌应该就够了。”   一桌?苏年年差点跳起来,哪有婚礼男方家才来一桌人的?她压了压情绪说:“爸爸,一桌是不是有点太少了呀?”   楚爸爸说:“我们老楚家几代都是单传,到我这一辈小华也就一个小姑,可就连他小姑也在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他妈妈家里只有一个九十多岁的外婆和一个舅舅。别的远亲平时我们也没来往。”   苏年年不死心:“那朋友呢?”   楚爸爸说:“小华妈妈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忙于照顾她,很多关系都淡了,后来也没再联系上。”   苏年年失望万分,她本来计划了五六十桌的位置,现在突然砍掉一半。   楚爸爸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其实吧这婚姻啊不用太注重形式,我当年和小华妈妈结婚也是一家人简单吃了饭通知一下就成了。”   苏年年在心里说:谁说的?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能随随便便就办了吗?不请个五六十桌我爸的面子也挂不住啊。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不想为了我去请人欠人情呗,如果是许梦旖,你恐怕硬凑也要凑出二三十桌来吧。   苏年年心里忽然亮起一盏灯:许梦旖!她甜笑着说:“爸爸,我听说你和许家关系挺好的,许家把楚华当亲儿子一般对待,这婚礼是不是得计划一下他们呀。”   许梦旖的同学朋友、许家二老的亲戚朋友,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十桌吧,这样还不算太难看。   楚爸爸看了看楚华的脸色,有点为难:“这……这要问小华了,其实吧,我们两家的关系也是因为小梦旖和我家小华是好朋友,一直以来受到他们颇多照顾。但是……这个……”   苏年年也看了眼始终闷声吃饭不说话的楚华,笑着说到:“我和梦旖妹妹是好朋友,前段时间她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呢。你放心,她那边楚华会去通知的,你就负责通知许家二老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就成。结婚请客这种事嘛,我一个小辈其实无所谓,不过为了让长辈们开心,为了让家里热闹,我辛苦一点也可以。”   楚爸爸犹豫一阵,苏年年一直劝说,他也不好拒绝,只说自己尽力多请些客人。   回家的路上,楚华终于说话了:“苏年年,我爸是个老实人,你别太过分。”   苏年年说:“我怎么过分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你这么个穷小子,一没让你出聘礼,二没让你包酒席,只是让你爸爸多请点客人免得到时候丢你的脸。”   楚华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我丢脸你可以不跟我结婚。”   苏年年说:“你什么意思?都到这步骤了,你家我都去了,为了让你爸爸喜欢我手都切破了,你现在跟我说不结婚!”   楚华愤愤地说:“你要真心想和我结婚就不该为难我爸。”   苏年年见楚华真的动了怒,不敢再和他来硬的,于是换了娇弱的样子,低着头说:“我这么多年跟着你,什么都给你了,和你结婚什么都没想要,就是想要个热闹点的婚礼。半卖半送也值十桌酒席吧,我这样委曲求全,不过是希望你多怜惜我一些。”   楚华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但是他还是很生气,说:“到底是谁在委曲求全?你提出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满足过?客人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别去烦我爸。你可以做任何事,只有我爸和许家你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这是我的底线。我先跟你讲清楚,要请许梦旖的话你自己去。”   苏年年听他提到许梦旖,瞬间又像个被点燃的炸雷,方才的娇弱荡然无存:“你怎么就不能去请许梦旖来参加婚礼了?你们俩心里没鬼的话……”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楚华一拳砸在了路边的垃圾桶上,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初二那年吧,他差点把猴子掐晕在教室里,当时他也是这样愤怒。   楚华盯着苏年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慢,以确保苏年年听清楚并理解他的每一个字:“对,我就是心里有鬼,我一早说了你可以不和我结婚,但是你只要敢把许梦旖用骗的用要挟用任何方式弄到婚礼上来,我就敢拉着她逃婚,不信你就试试。”   苏年年被吓得面色苍白,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楚华,感觉他差一点就想杀人了。   过去,苏年年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赢过许梦旖,让楚华心甘情愿地臣服在自己脚下,现实好像是这样照着她给的剧本在演,楚华确实成了她的男朋友,对她忠贞不二的男朋友。但是她此时此刻有点后悔,她从许梦旖手上抢走了楚华,但是楚华真的可以让她托付一生吗?    ☆、第十二节   婚礼的事情还没争出个名堂来,楚华的身体随着工作量增大突然开始变差。   有时候和苏年年说话说着说着就流鼻血了,一开始苏年年还笑话他:“满脑子不正经才会血气上涌。”   可是隔三差五地流,苏年年有点心慌了。   后来楚华感冒,一直不好,成天在苏年年面前咳嗽,苏年年说他:“长那么壮身体还这么差,肉都白长了。”   再后来,楚华摸到身上有肿块,没跟苏年年说,自己跑去医院检查了。苏年年神通广大,楚华都还没看到诊断书,诊断书就被直接送到她手上。苏年年看到两个字,差点没晕过去。   癌症。   苏年年的父母听说这个消息,立刻从美国赶回来。当他们看到一个面色暗沉的胖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眼中的嘘寒问暖忽然就没了。   苏爸爸把女儿拉到一边,低声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正挣扎着起身的招呼长辈的楚华听见这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苏年年顶着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嘀咕:“他以前也不长这样,现在胖了病了。”   苏爸爸说:“本来听你说长得很好,学业有成,家里做小生意爸爸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你是女孩,只要你喜欢,不受委屈就行了。可是如今,他活不活的成都还是未知,婚礼的事还是押后再说吧。”   说完,他看也没看楚华一眼,拉开门就走了。   苏妈妈和苏爸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她进来的时候正好丈夫甩门而去,她跟楚华说:“小楚啊,你安心养病,放心吧,现在科技发达癌症还是可以治的。我这里呢有点钱,交给年年我不放心,来,你拿着。我和年年她爸都比较忙,有空呢我们就来看你。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走吧年年,送妈妈回家。”   等人都走了,楚华把苏妈妈给的支票捏成了纸团。他呵呵冷笑,终于明白苏年年那分裂人格一样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一个暴躁肤浅鼻孔看人的父亲,和一个绵里藏针使阴力的母亲。   苏年年毕竟还是不忍心扔下楚华,她想:这么些年了,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   于是她每隔三天就来看看楚华,跟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但没过多久,三天变成五天,然后变成周末来一回。   苏年年的爸爸开始找人给女儿介绍对象,苏年年强烈拒绝,说:“人楚华躺医院还没死呢,这种时候去相亲,你们说别人会怎么看我?”   苏妈妈表示同意:“相亲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人家刚刚得病就相亲确实容易落人口实。我建议,先送年年出国深造,现在很多高官和富商的子弟都是在国外,‘偶然遇上’、‘一见钟情’这种事嘛就只能怪老天爷了。”   苏爸爸摸着下巴笑:“还是你鬼主意多。”   苏年年犹豫着要不要听爸妈的,医生确诊了楚华的癌症类型和阶段,给苏年年写了一个目前的治愈率。苏年年一听到,心顿时就冷了,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尽快安排出国的事。   苏年年在厕所里练习了一下,来到楚华病床前,她红着眼圈说:“楚华,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我想你毕竟是我未婚夫,这些大事我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的。”   楚华端起热茶吹了一口茶末子,跟看戏一样看着苏年年,说:“你说吧。”   苏年年痛苦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说:“本来我爸妈这次回来是来帮我办出国的,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想等结婚的时候再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出国,顺便可以度蜜月。谁知道你这边出了事,可是这个去国外深造的机会真的很难得,我……我真的好为难。”   楚华十分淡定的说:“那就别去了,机会以后有的是,未婚夫死了就没了。”   苏年年心里道:放屁!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什么叫未婚夫死了就没了。但面上仍是做出为难的样子:“如果你真的想我留下来,那么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我们就快结婚了,我应该为你考虑。不过这里有医生和护士,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其实呢,这次出国,我还有个想法,就是针对你这个病去拜访一下外国专家,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好的建议,外国的医科比国内先进很多,仪器也更新,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安排你转院。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很好的癌症专家的。”   演技有提升,如果不是他知道苏年年是个连哈佛和牛津都分不清的人,他几乎要相信苏年年是真的要出国帮他求医去了。   不过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的生命都开始倒计时,已经没有兴趣陪苏年年唱大戏了。要走就走吧,从前巴望着她快点走,现在她巴望着快点走。   苏年年临走前还是决定通知楚爸爸一声,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诉说了楚华的病情和自己要出国求医的事。挂断电话后,苏年年抹了一把眼泪,赶在楚爸爸来之前撤退。   楚爸爸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浇花,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花洒里的水已经全部洒到地上了。他拿来一张抹布擦地,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下来,又把地面打湿。   他来到医院,看到儿子憔悴又孤单地努力自己去上厕所,又止不住红了眼圈。他赶紧用手抹抹眼睛,走过去扶儿子上厕所。   等楚华在病床上躺下,他坐在旁边,握着楚华的手观察点滴的速度,曾经无数个在医院里陪伴爱妻的画面涌上心头,一晃眼十年过去了,他又回到医院,只是这次,床上躺着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别人都是把好的基因遗传给孩子,怎么偏偏他的儿子把癌症基因给遗传到了呢?   楚华嗓子干涩,说:“爸,我没事的,妈妈都努力争取到了八年,我一定比妈妈强。因为我是你儿子呀。”   楚爸爸才五十多岁,看上去却像七八十一样苍老,听到病重的儿子劝慰自己,他含着眼泪点点头。他是爸爸嘛,爸爸要扛起这个家,怎么反而还不如儿子坚强了呢。   和癌症抗争是一场持久战,但是一刻也不能松懈。楚爸爸除了每天照顾儿子的起居饮食之外,还要求他每天锻炼身体,能动的时候就要多运动,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楚华的气色终于有所好转。   楚华每天用日记记录下自己的感觉和病情变化,有时候做了梦醒来第一时间趁自己还记得也在日记本上写下来。从左手受伤以后他就改用右手写字,虽然不大顺手,但多年练习下来倒也工工整整的。   最先得到消息赶来的是许爸爸和许妈妈。   许爸爸拎着水果和牛奶,许妈妈带着饭盒和保温瓶。许爸爸捏着楚华的胖脸,说:“这样胖胖的让我感觉你又回到小时候的样子,真是怀念这种手感啊。”   许妈妈走过来就打他的手,说:“没个正经,我看要在这病房多加个病床。”   许爸爸问:“为什么要加病床?”   楚华一边喝汤一边说:“因为你也需要治疗一下,”他用手指指了指头,“这方面的。”   许爸爸走过去把楚华的头抱在怀里使劲揉:“臭小子,说我有病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们每天都来,许妈妈带着热腾腾的饭菜和汤,许爸爸带着其实几乎全是被自己吃掉的水果。   两天后,一个英朗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许子期把硬皮鞋踩得踢踏作响吸引大家注意力,然后敬了个标准军礼。   楚华说:“哟,这不是我家硬朗帅气的兵哥哥嘛。”   许子期嘿嘿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唉,都怪我帅得太明显了。”   许妈妈皱眉说:“前天就通知你了,今天才回来。不知道又去哪里浪了,小华生病都这么不上心,你这是做哥哥的样子吗?”   病房变得热闹起来,许爸爸还是像个老顽童一样调皮,许妈妈还是又严厉又细心,许子期还是又坏又疼他的大哥。楚华想,如果用健康能换回从前快乐的生活,那么生病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窗外的树叶又黄了,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心里悄悄地说:   如果,她也能来,就好了。    ☆、第十三节   三位长辈出去吃饭,换许子期守着楚华打点滴,这样兄弟二人独处从许子期高中毕业后就不再有。楚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又长又累的梦,终于醒来。   许子期看着点滴瓶问他:“做化疗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楚华撇撇嘴:“这不好说,说疼吧显得我太怂,说不疼吧又太假。”   “贫嘴。”许子期咧嘴笑了,他把军装外套脱掉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在椅子上坐下,说:“本来听说你快结婚了,还和梦旖说让她来抢你的亲呢,没想到老天爷先发飙,不让你跟别人结婚。”   楚华说:“你怎么知道我和梦旖的事的?”   许子期说:“许梦旖有记日记和记笔记的习惯,我呢正好有偷看的习惯,所以你们俩的小破事我比你们自己都清楚。你说你,我不在家就闹这么大的矛盾,还一闹就这么多年,简直不把哥哥的威信放在眼里。”   楚华抬走给他一拳:“偷窥流氓。不过说实话要是如果你在,事情可能就会不一样。所以,这事也要怪你。”   许子期哑然失笑:“臭小子真会倒打一耙啊。”   楚华忽然说起:“其实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许子期诧异:“还有这种事?老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楚华说:“那一年你问我梦到谁了,我没敢告诉你,我梦见梦旖了。”   许子期又好气又好笑:“我当是什么事呢,早猜到了。”   楚华又接着说:“我妈头七那天,我和梦旖两个人喝了一瓶洋酒。她睡着了,我借着酒劲第一次亲她。”   许子期愤怒地拍了一把大腿:“靠!喝酒这种好事不叫上我。你小子还知道借酒行凶,不算太呆。”   楚华笑着继续说:“还有,初二受伤那次,我听见梦旖哭了,你不是眼花,她真的哭得很惨。”   许子期说:“行啊,藏够深,原来那个时候你就醒了。”   楚华又继续说:“梦旖她,高一的时候学会了抽烟,我发现以后就把烟藏起来了,可是没等我看着她戒掉就和她闹翻了,也不知道现在戒没戒掉。”   许子期这回倒是不惊讶了,他说:“这事我后来也知道了,这个傻瓜,现在偶尔也抽,压力大嘛可以理解。还有什么小秘密要告诉哥哥的啊?赶紧说。”   楚华说:“和梦旖吵架那天,她不肯理我,说什么都不听,我躺在浴缸里看着左手这个伤口想过自杀。”   许子期说:“说什么傻话呢,为这么点事就想不开。”   楚华却说:“你不是我,不知道梦旖说要跟我绝交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许子期说:“后来的事我不知道,因为梦旖再也不写日记了,我也没机会回家偷看她的日记。给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楚华说:“我当时也不是很明白梦旖为什么生气,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一口咬定要和我绝交。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话让我知道苏年年不是个简单的人,但彻底明白过来是我亲眼目睹了苏年年给人下套的那天。   “那件事有点长我尽量简化一下描述给你听,有个女生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洒在苏年年的新裙子上,女生一直道歉,苏年年也表示没关系。那条裙子苏年年跟我说过,很贵,那天是她第一次穿。我当时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觉得苏年年真是温柔体贴。   “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苏年年很奇怪,她有时候做早操会借口上厕所不去做,有时候放学故意拖延一会才走,我很好奇,就跟踪了她。我发现她悄悄跑到一间教室里,把不同座位的上文具盒里的文具放到同一个文具盒里面去。虽然不是偷不是抢,只是小恶作剧,但是整整一个月每天两次,而且是对同一个教室的同一个座位做的,你说是不是变态?然而更变态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一天她去这个班上找某某同学说话,过了一会跑来说自己刚在这个班上丢了钱包,她哭着说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和零用钱都在里面,有两千块,同学们觉得数额巨大,就通知了老师和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要搜书包,老师觉得让偷东西的人还回来就好,不要闹大。这时同学们都纷纷指着同一个人说她肯定是小偷,因为她平时有偷东西的习惯。我一看,惊呆了,她就是一个月前弄脏苏年年裙子的那个人,也正是那个被苏年年恶作剧的桌子主人。   “老师说大家最好先查清楚不要冤枉人,你猜这时候苏年年对教导主任说了什么?她说她不想找回钱包了,她会去找人借钱实在不行就饿肚子,不能为了找回钱包就毫无根据地搜别人的书包和抽屉,她担心这个同学是被冤枉的好人。   “教导主任一听这话,觉得不能忍啊,多好多善良的一个小姑娘,一定要帮她把钱包找回来,然后就不顾老师的劝阻,对嫌疑人进行搜查。结果真的在她抽屉里面找到一个钱包,女孩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她也不知道钱包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抽屉里,但是里面的钱确实是苏年年描述的两千块。第二天女生就被劝退,不久后因为有人揭发猥亵女学生,那个替女生说话的老师被革职查办。”   许子期感到后背冒出冷汗,说:“这真的是一个初二的学生?她怎么不去做间谍报效祖国呢!”   楚华说:“你这还只是听我转述,你不知道我当时目睹整个过程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撼。后来还有很多事,苏年年越来越让我觉得可怕,我渐渐明白当初梦旖和我吵架,和我绝交,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以苏年年的性子,如果我不和梦旖闹翻,她有的是办法对付我和梦旖。要对付我太容易了,因为以我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看透苏年年这个人,任何一个阴招都可以让我在学校身败名裂。”   许子期用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听着,说:“太可怕了,你继续。”   楚华说:“梦旖说过早晚有一天,我会接受苏年年。我当时死活不相信,但是现在我承认她说得很对。我真的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苏年年周旋,而她毅力惊人,没过多久我就缴械投降了。如果你要说我没志气不是男人看不起我我也无可反驳,因为我和她在一起后过的就是这样没志气的日子。如果不是我生病这个意外,我会陪着苏年年就这么走下去,结婚,生子,老死。”   许子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不会看不起你,本来吧我是站在我妹妹这边的,但苏年年毕竟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你好了这么些年,你要是说不打算对她负责我会看不起你。”   楚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求婚戒指我都准备好了,可惜用不上了。”   许子期问:“你爱她?”   楚华摇摇头,说:“我曾经努力试过爱她,但是后来发现她不需要也不相信爱情。”   许子期又问:“那你恨她吗?”   楚华还是摇头:“我只是替她觉得可怜,不会有人像我这样迁就她了。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只是想着用她去跟人结亲。”   许子期说:“听上去确实挺可怜的,怪不得小小年纪就会算计人心。”   苏年年确实是一个可怜之人,她自认为聪明能控制人心,但她整日紧绷着神经过日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坐立不安,从来没有尝到过安宁和幸福的滋味。即使是楚华陪在她身边,她还是惴惴不安。如果她不是那么自作聪明,就会发现楚华对她是很好的,她想要的生活已经触手可及。但是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苏年年离开后,偶尔在午夜梦醒时,还是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寻找楚华的身影。   父母给她安排了许多次相亲,但怎么也看不对眼,太容易得到的她看不上,看上的她又不想再费心思去讨好。思来想去,竟然惊觉还是怀念有楚华在身边的时候。   可是她确实被医生给出的治愈率吓到了,她不想每天守着一个病人,如果楚华不再是那个健健康康站在她身边的楚华,那么即使他对她再好又怎样?她的生命还很长,谁来保护她给她依靠给她安全感呢?   楚华问许子期:“梦旖现在还好吗?”   许子期说:“之前一直在德国,还是那么管家婆,什么事情都要管烦死了。不过今天说要回来的,现在也不知道上没上飞机。”   是为了什么回来?是为他吗?在楚华脱口而出的发问以前,楚爸爸推门进来了。   楚爸爸说:“子期,你爸妈先回去了。你刚从队里回来也好好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许子期说:“好吧,那我先撤了。”   临走前许子期给了楚华一个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等着看笑话的意思。   但楚华没法向他问什么意思,因为第二天许家人没来,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过去了,不仅说要回国的许梦旖没了消息,许家的人都没有再在医院里出现。    ☆、第十四节   距离地面一万二千米的高空中,机舱外苍云在月亮的照映下不停翻涌,如同苏年年此刻翻涌的心情。   到国外已经大半年了,她却没有一个夜晚能安然睡到天亮,每天和各种所谓的青年才俊吃饭约会,她脑子里却在想着躺在病床上的楚华。手里的红酒香甜醇厚,可是怎么品尝都不如她和楚华庆祝第一次搬家的那一杯。回到冷清的酒店房间,看着满室寂静,她忽然好后悔。   她要回去,回到那个一直陪着她的楚华身边,哪怕他的生命就剩下一刻钟,她也要占有这一刻钟。   没告诉任何人,苏年年订了当晚回国的机票,急切奔向医院。   然而,病房里空荡荡的,她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这么快。   她找到楚华的主治医生,得到楚华还活着的消息后,一颗胡乱跳动的心脏终于稳了下来。但是医生告诉她:病人最近求生意志有下降的趋势,病人坚持要回家,说死要死在自己家里。   她一刻不停地打车去楚家。   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拼命地按门铃,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僵住。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女人同时开口问了一样的问题。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梦旖,她穿着楚华的T恤衫,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应该是刚洗完澡。苏年年头一下就炸了。   她一把推开许梦旖,进屋去找楚华,大声嚷嚷:“好啊,我不在你就直接住进我男人家里来了,好不要脸!楚华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吗?”   许梦旖皱着眉看着发疯一样的苏年年,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说:“你这样叫扰民,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楚华在睡觉。”   苏年年气极了:“还睡什么觉!跟谁睡觉?许梦旖你真是贱,送上门来□□,怎么?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是吧?”   她走到楚华房间外,声音又拔了一个高度,任何睡着的人都能被她吵醒了。楚爸爸披着衣服走出来,说:“梦旖,谁来了?怎么这么吵?”   苏年年一看到楚爸爸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哭着说:“爸,我是年年,你要给你未来儿媳妇我主持公道啊!”   说着,苏年年又去拉楚华的房门,被许梦旖拦住,她大声喊:“楚华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楚爸爸对出来提意见的邻居道歉,顺便把大门关上。   楚爸爸说:“小苏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时,许梦旖却直起脖子说:“她没有误会,对,我就是回来和楚华在一起的,怎么?”   苏年年印象里的许梦旖是很清高的,她总是把形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从不正眼看苏年年,她看不起苏年年,苏年年喜欢楚华她连争都不屑跟她争,根本没把苏年年当成对手过。眼前这个人还是许梦旖吗?   但是苏年年也不是软弱的人,她尖着嗓子骂许梦旖:“我和楚华在一起六年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再怎么倒贴他也是我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你算哪根葱?”   许梦旖“啪”地打开苏年年指着她鼻子的那只手,说:“我就是喜欢楚华,我出生以后从在保温箱里就和他在一起了,你用什么手段抢走楚华你自己清楚。谁是第三者?在骂我以前,你才应该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人品低劣的人。”   苏年年被许梦旖的气势震慑住了。   许梦旖也是气极了,她从来没这么想和人吵架,特别对方还是苏年年,把她最珍惜的楚华一个人扔在医院的苏年年!   许梦旖冷笑着说:“过几个月就要结婚?我可看不出你们有这么恩爱。怎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国外求医吗?你相亲的对象是哪个大学的癌症专家教授?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说自己去国外求医结果跑去相亲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你把楚华一个人扔在医院的时候你还记得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吗!”   苏年年脑子里有点乱,没想到许梦旖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局势对她很不利,她虽然大可以死不承认自己相亲的事,但是如果许梦旖有证据呢?如果许梦旖找人跟踪她拍了照片呢?楚爸爸和楚华看到证据以后她还能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忽然的,她觉得许梦旖总算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明明是在给她台阶下,可是她太着急了,还没准备好就跟许梦旖开战,不料对方是有备而来,她吃了个闷头大亏。   许梦旖自然不知道苏年年这些小九九,看到苏年年说不出话的表情,她已经不想再跟苏年年多做纠缠,于是说:“你敢把楚华扔在医院,我就敢回来追他!我今天就告诉你,我许梦旖这辈子就喜欢楚华这么一个男人,他是好是病,是残是死我都要!”   这原本是苏年年的台词,她在飞机上想象着父母阻拦她和楚华的时候,她要怎样坚决地这么告诉他们。讽刺地是,她苦心经营的台词在突发事件中被对手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   楚爸爸被她们吓傻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说:“小苏,梦旖说的是真的吗?你去国外不是求医是相亲去了?”   苏年年手心直冒冷汗,哭着说:“没有,我没有,她污蔑我。爸爸你要相信我。”说着又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许梦旖,“许梦旖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但我苏年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污蔑我的话最好一字一句地给我记清楚了,不是我不敢跟你争辩,楚华根本就是我的我没必要跟你这个第三者多费口舌。现在这么晚我不想打扰邻居,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滚出楚家,如果我下次再在这里看到你我要你好看!”   说着苏年年把茶几上的花瓶往地上一砸,拉开大门就走了。   楚爸爸一脸震惊地看看苏年年的背影,又看看许梦旖,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在做梦?   许梦旖深呼吸平静下来,把大门关上,跟楚爸爸说:“楚叔叔,没事了,明天阿华还要去医院复查,你快去休息吧。”   “好,你也去书房睡一会吧,连夜赶回来应该也累了。”楚爸爸走到房间口,又回过头,问:“小梦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许梦旖有点头疼,她被苏年年气得把她的劣迹全抖了出来,现在想想她在楚爸爸面前的形象应该是很好的,估计他受到的刺激不小,一时很难接受。   许梦旖说:“楚叔叔,苏年年确实不是出国求医,我想楚华应该也是知道的,他没告诉你是怕你伤心。”   楚爸爸摆摆手说:“不,我不是说这个,你……真的喜欢小华?不是为了跟苏年年吵架赌气?”   许梦旖有点窘迫,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红着脸点点头。   楚爸爸说:“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华跟我说要和小苏结婚的时候我问过你的事,小华没说,不过我始终不相信你会真的跟他绝交。叔叔看得出小华是真的喜欢你,既然你的心意也一样,我也很高兴看到你们两个好好的。但是,他现在得了这个病,叔叔怕你将来伤心,你……再好好想想吧。”   许梦旖温柔一笑,说:“我会的,楚叔叔,谢谢你。”   楚爸爸回房间后,许梦旖背靠着楚华的房门坐下,她确实有点累了,但她听到房间里传来声响,又立刻站起来,拉开房门走进去。   楚华睡得很沉,流了一身的汗,半夜听到一些声音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沉入更深的梦境。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许梦旖,她往他手里塞糖果,拉着他走向教室,又拉着他走回家,走着走着突然不见了,他回过头在人群里找啊找,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许梦旖,她成了初中生的样子。   他问她:“你在这里干嘛?”   许梦旖朝他笑着说:“等你回头来找我呀。”   一阵天旋地转,他仿佛又看到了现在的许梦旖,许梦旖趴在他胸膛上,伸手探他的额头,然后说:“你发烧了。”   他抓住那只摸他额头的手,流着眼泪说:“你回来了。”   这个梦好真实,许梦旖的手跟记忆里牵着自己的手重叠在一起,小小的暖暖的很有力量,每一次都带着他逃离漩涡,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觉得全身汗渍渍的,很累很热很难受,泪水不停地流,他闭上眼睛,说:“对不起,我没有发现你在等我回头去找你……”    ☆、第十五节   楚华醒来的时候,掐了自己一把,真疼。原来不是梦,许梦旖真的活生生地坐在他身边削着苹果,苹果皮被她削得又细又长。   许梦旖抬眼看他一下,说:“醒了?”   楚华点点头,问:“你怎么来了?”   许梦旖说:“听说你不配合治疗,非要回家,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我就来了。昨天凌晨你发烧了,烧到40度,送到医院就开始抢救。”   楚华这才看到自己不是在家里,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许梦旖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他很心疼:“吓到你了?”   许梦旖点点头说:“嗯,吓死了。”   一颗泪珠落到苹果上,昨天楚华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千里迢迢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楚华说:“我做了个梦,梦里听见有个人说不管我是好是病,是残是死都要我。”   许梦旖擦掉眼泪,继续专心致志地削苹果,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说:“你幻听。”   楚华吃吃地笑,直到看到许梦旖左手无名指上有颗很晃眼的银戒指,他再也笑不出来。   许梦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他没接,只是盯着她。   楚华问:“你结婚了?”   许梦旖说:“是啊。”   他不信,追问:“什么人?”   “一个愿意跟我结婚的傻瓜。”   “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   “我怎么没听你爸妈哥哥说过。”   许梦旖拉过他的手,把苹果塞给他,说:“我爸妈哥哥有什么义务把我的事情统统跟你报备?还是你不能接受我会跟别人结婚?”   楚华呆呆地看着手里那颗苹果,脑子乱成浆糊,他还是不相信。   许梦旖叹了口气说:“是真的。”   楚华难过地扭过头,因为许梦旖不像是在讲笑话。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吧,他就快死了而许梦旖也有人照顾,他还奢求什么?   他说:“什么时候回去?”   许梦旖冷冷地说:“赶我走?”   楚华憋出一个笑容:“你没跟医生打听我的治愈率吗?赶紧走吧,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也不想你看着我死。”   许梦旖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是0%吗?”   楚华不说话。许梦旖继续大声质问:“我问你是不是0%?”   楚华咬紧牙关看着许梦旖,许梦旖咬着牙说:“只要不是0%,我就不走。我不会看着你死,我只会看着你好起来,看着你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看着你跟苏年年结婚。”   楚华说:“我不会跟苏年年结婚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许梦旖说:“那我就看着你和别人结婚。”   楚华说:“我只想跟一个人结婚,可惜她已经找到新郎了。”   许梦旖问:“如果她结婚的时候通知了你,你会来带她走吗?”   楚华说:“会,我还会把她的新郎狠狠的揍一顿。”   许梦旖低下头,说:“你没这个机了。”   许梦旖又拿了颗苹果,开始削皮,一边娓娓道来:“哥哥跟我说你要和苏年年结婚了,第二天,我就答应了他的求婚。我们在教堂里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没有亲友,没有伴郎伴娘,连婚纱都没有,只有结婚戒指。   “也许是我命不好吧,哥哥告诉我你被苏年年扔在医院我让他送我去机场回国,就在高速路上我们的车被一辆大卡车撞翻。从急救室到重症监护室再到病房,我躺了六个月,然后,错过了他的葬礼。等我出院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墓碑下面。他最后是什么样子,追悼会选了哪张照片,我统统不知道。”   许梦旖握着刀子的手一直颤抖。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楚华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梦旖说:“我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要他送你去机场?为什么你不好好珍惜他非要去插手别人的人生?为什么你在他生命最后一刻留给他的都是想着别人的样子?”   许梦旖抽泣说:“可是你知道医生跟我说什么吗?医生说,我本来是救不活的,就在他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生命体征。医生说,是他不肯带我走,因为他要我活下去。每个人,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就应该活着不是吗?   “你告诉我,这世上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难?不流着血、咬着牙、忍着痛,坦坦荡荡地活个够,怎么有资格去见那些没有机会活下来的人?0.3%的希望就不是希望了吗?我不准你放弃,我不准……”   许梦旖抱着楚华痛哭,楚华也紧紧地抱着她,抱着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全世界。   多年来的委屈、思念、隐忍,全随着泪水流出身体,剩下一个最原始的纯洁灵魂。   楚华高二和许梦旖吵架的那晚放了一浴缸的水,拿着刮胡刀对准左手手腕,绝望让他渴望结束生命,永远活在没有许梦旖的明天到来以前。那时的他可以为许梦旖而死,而他确实为她而死了,活着的这身体不过是一具无意义的行尸走肉。   但现在,他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的时刻却收获这份失去已久的爱情,仿佛是命运要他向死而生,重新开始。这一次他想要为许梦旖而活,和许梦旖一起活下去。   有人说,爱情就像神话,听说的很多,见过的却没有几个。那是因为爱情是水,太急切就会蒸发,太疏远就会冻结破碎,而真正相爱的人,是互为温柔。   楚华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左边是爸爸,右边是许梦旖,后面还跟着许爸爸、许妈妈、许子期。他知足地微笑着,坦然面对生死。   目送楚华进了手术室,和手术室外焦急等待消息的楚爸爸不同,许梦旖十分悠闲地在病房里替楚华折衣服,折完衣服她又开始整理床铺,然后打扫卫生,累得没有瞎想的时间。   手术室里,楚华躺在强光下,护士拔掉静脉注射的管子,一点点推进麻药。他看着光圈,在失去意识前的一段时间里,往日种种在眼前浮现。   她拉着自己跑的样子,她温柔地给他擦汗的样子,她为他说逻辑混乱的谎的样子,她担心地跟着他的样子,她一边哭一边笑着安慰他的样子,她看到他变化时呆呆的样子,她捧着他的脸的样子,她帮他擦眼泪的样子,开心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心疼的样子……   最后,他仿佛置身第一次见到许梦旖的病房,隔着透明的保温箱,看到一个像小猫一样蜷缩着的小东西,他们隔得这么近,她的眼睛一睁开就可以看到他。   他想象着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她的表情,轻轻闭上眼。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